《窈窕小宫女》猫爪汤圆

34、第 34 章

　　阿窈从慈安宫里走出来，转了几个弯便瞧见一群急躁得直转圈的太监。

　　她认出这便是上回踹开夏寻房门的那几位，臊眉耷眼地走过去，闷声道：“回去吧！”

　　待得回到了衍安宫，阿窈首先被徐嬷嬷一把扯进了暖阁。

　　本就生得眉眼凌厉的老嬷嬷严肃起来更是骇人，阿窈不自觉身子缩成一团，紧接着听见徐嬷嬷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主子都解释不清的事情，对着徐嬷嬷就更说不明白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嬷嬷，我也不知道，我突然间就好了。”

　　这句话完全不能让徐嬷嬷安慰，她依旧板着一张脸：“既然好了，就应当及时告诉我！不然也不会出现今日这般状况！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被太后娘娘处死？”

　　这句话着实是戳中了阿窈脆弱的心脏，她“哇”地一声扑进徐嬷嬷怀里哭了起来。

　　起初老嬷嬷还嫌弃地想把这小丫鬟从身上撕下去，后来见她实在抱得紧也就由她去了，最后甚至还伸出手来慢慢摸着她的头。

　　不过很快，徐嬷嬷就打断了哭泣的阿窈，垂眸问她：“主子去了哪里？”

　　阿窈哪里知道呢？于是一脸懵地望着徐嬷嬷。

　　徐嬷嬷思索片刻，狠狠地一拍巴掌：“这可真是坏了，你这个傻丫头啊！看你怎么办！”

　　阿窈被徐嬷嬷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

　　“主子之所以留你伺候，定然是因为你说不得话，泄露不了她的秘密，倘若要是被她知道你已然好了——”

　　说到这儿，徐嬷嬷突然没了声。

　　她细细地想了想，发觉自己拿不准主子会不会处置阿窈，毕竟她是眼睁睁看着主子对阿窈有多好的。

　　阿窈心虚地垂下眼眸来，主子已经知道了。

　　暖阁之内一阵沉默，半晌徐嬷嬷似是横下心来道：“再有半个月，便又是一批宫女出宫，你就在主子跟前求求情，让她放你出宫去吧！”

　　阿窈愣住了——嬷嬷了解的情况与实际可谓是天差地别，可是她却精准地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所想。

　　她垂下眼眸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年纪还没到——”

　　徐嬷嬷急道：“你这情形如若留在宫里，我怕你活不到年纪到的时候！”

　　这边二人正说着，正殿那边突然有了动静，引得二人皆是一惊——徐嬷嬷忙先走了出去，就瞧见她家主子已然站在门口四处眺望，一看便是在寻找阿窈。

　　这下嬷嬷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主子看着的确不像是会放阿窈出宫的人。

　　阿窈紧跟着从暖阁里走出来，讪讪地看了霍珃一眼，鼓了鼓腮帮子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走到了他面前。

　　徐嬷嬷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霍珃便抢先朝她摆了摆手。

　　嬷嬷只得沉默着退下。

　　阿窈背着手一步步挪到了霍珃面前，朝着他弯了弯眉眼，声音极低地道：“主子，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霍珃便是听说太后将她叫走才匆匆赶回来的，本还想着要先问问她，岂料被这姑娘“反客为主”，便扬眉道：“你说。”

　　阿窈便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霍珃坐在了凤座之上，歪着头望着阿窈。

　　阿窈回过身来立刻被这样的霍珃弄得心下一慌，随即她立马凑过去，一脸讨好地道：“我想出宫。”

　　霍珃垂下眼眸来，一声低低的笑轻轻溢出，引得阿窈心中有些痒：“你又想出宫？上次不是很不开心么？”

　　阿窈咬了咬嘴唇，横下心道：“我，我不是想像上次那样的出宫，我是想离宫，像温婵那样。”

　　听得她要离宫时，霍珃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敛去，待得又听见她提及温婵，他想也不想便冷声喝道：“不许胡说！”

　　他几乎从未这样疾言厉色过，一时间吓得阿窈身子一抖。

　　霍珃闭了闭眼，勉强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惶恐，才又开口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拿自己跟温婵比？我不许。”

　　阿窈试探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她并非是离宫，而是死了？”

　　她的自问自答让本就静谧的正殿里登时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方才还有些微慌张的霍珃蹙起眉来：“是谁告诉你的？”

　　阿窈却答非所问起来，她又轻声询问道：“是你杀了她，对吗？为什么？”

　　霍珃沉默下来，告诉阿窈那个温婵在背后如何骂她？他轻笑着摇摇头：“是，你没猜错，是我，她犯了宫规。”

　　阿窈低下头来小声地道：“既然如此，主子您放我离宫吧！我为人莽撞，不比温婵好多少，倘若继续留在宫中，未必不会步她的后尘。”

　　她这话说得诚挚极了，哪怕是不了解她的人也能从她此刻说话的语气中听出满满的恳切来。

　　霍珃的心底突然便涌出一股无力来，他不是体会不到阿窈离宫的心，可是他不想放她离开。

　　她现下记忆全无，出了宫又要如何生活？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阿窈先开口道：“我知道，在衍安宫您能护着我，但是我现在这幅模样，已然招了太后娘娘的眼，我想出宫去——”

　　她这回的话没能说完，便被霍珃打断道：“你可知道，你在我身边我还能护着你，你若是自己离宫，那你……”

　　他终究是不忍心对阿窈说出什么诅咒的话语，便默默闭上了眼睛。

　　阿窈怯生生地抬眼看了上首的人一眼，他这会儿的模样看着让人心软，可是她自私地一咬牙，接着道：“太后娘娘在后宫是一手遮天，以她的身份即便是处死我，您也不好说什么，可若是离了宫……”

　　她默了默，接着横下心道：“可若是离了宫，外面天地广阔，便是太后娘娘也是束手无策——当然她若是有法子，那您，那圣上，咳咳。”

　　霍珃瞧着阿窈一副“我言尽于此”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直当这小妮子还是个需要护着的，可是她已然不知不觉间为自己的以后规划好了路。

　　一条没有他的路。

　　他垂下眼眸来低声道：“既然你这样坚持，那，如你所愿。”

　　阿窈本以为自己需要多提几次他才会同意，再不济也要多说许多话，却不想短短几句便让他松了口。

　　她不由得抬起头去看他，却瞧见他已然起身，步履缓慢地往寝殿处走去。

　　阿窈又收回视线来，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个感受——如释重负却也不像，心烦意乱也不完全，倒更像是空落落的。

　　思索片刻，她悄悄地从正殿退了出去。

　　*

　　得到了离宫的许可，阿窈以最快速度将自己不算多的行李打包好——关于钱财，霍珃赏给她的一应名贵首饰她都没拿，只带了自己攒下来的薪水。

　　她之所以这样着急，自是有她的一番道理。

　　为求在太后面前脱身，阿窈胡诌了一番还应下给太后做细作，倘若不快点离开，下一次太后再召见她必死无疑。

　　可是看在霍珃的眼里便不是这样，他只瞧出来，这姑娘“去心似箭”。

　　他沉默地坐在梳妆台前，一双桃花眼一直追随着阿窈忙碌的身影，引得小姑娘颇为不自在地转过身来问道：“您今儿没事忙吗？”

　　霍珃微不可查地扬眉。

　　居然都开始嫌他碍眼了么？

　　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突然转过身子去瞧着梳妆台上的饰品，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阿窈默了默——其实他这一阵风一阵雨的性子，她刚来这衍安宫时便没少体会，只是近来二人愈发坦诚相见，她倒是极少瞧见这位主子这一面。

　　她垂下眼眸来将自己的小包袱紧了紧，才又开口道：“那，我明儿早上便走啦？”

　　那边传来一声极其沉闷地应答：“嗯。”

　　阿窈鼓了鼓腮帮子，转身去小厨房了，她还炖着一锅补汤呢！

　　见阿窈走得干脆，霍苒心中更觉不悦，索性转身窝进了拔布床内。

　　阿窈在小厨房忙了许久，徐嬷嬷想跟她说会儿话，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自己走进去道：“阿窈，真的确定要走了？”

　　不得不说，人的感情十分复杂，之前还坚定告诉阿窈要离宫的徐嬷嬷，在得知这个姑娘真的可以离去后，整个人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她一方面担忧阿窈在宫外的生活，一方面又担心留在宫里的主子接受不了。

　　阿窈笑了笑道：“是的嬷嬷，我以后会想着您老人家的。”

　　徐嬷嬷叹气，你光想着我有什么用呢？你多想一想主子——想到这儿她又觉得伤感，想有什么用？隔着深宫内院那么多道宫墙，这姑娘出去了便是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她在自己怀里摸索一会儿，掏出一个针脚密实好看的荷包来，塞进阿窈的手中。

　　手上蓦然多了沉甸甸的荷包，微微一动都听得见里面银锭相撞的声音，阿窈忙推回去道：“嬷嬷，这可使不得，我不能收。”

　　徐嬷嬷却不由分说地推回去，强硬道：“我在这宫里几十年，攒下的银钱比这多得多，给你这些完全算不得什么——阿窈，这是我的一份心意，我瞧着你喜欢才给你，你可不要这般推辞。”

　　嬷嬷能说会道，阿窈连插嘴的份儿都没有，不过她亦是很坚定，一直推拒着。

　　徐嬷嬷眼珠一转，看了一眼阿窈身后，急声道：“那汤要扑出来了！”

　　阿窈一惊，忙回过身去查看，紧接着灶台上便一个清脆的响声。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微微晃动的荷包，身后的嬷嬷已然快步离去。

　　*

　　霍珃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能够擅自进正殿的人除去阿窈再无旁人，他微微弯起唇角，又很快严肃下来，翻了个身脸朝里。

　　“主子？您睡了么？”

　　身后响起阿窈的声音，听着有些软糯，像是这姑娘在撒娇一般。

　　霍珃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几分笑意，声音却还是硬邦邦的：“嗯。”

　　阿窈扁了扁嘴，这算是什么反应呢？

　　她将冒着鲜香的补汤放在拔布床头的小桌上，低声道：“我给您熬了补汤，您趁热用了吧？”

　　霍珃睁开眼睛，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绯红，他缓缓自被褥之中起身。

　　阿窈手一抖，几乎将补汤一下推翻。

　　“你，你怎么……”

　　她连忙将自己的眼睛捂住，结结巴巴地道。

　　霍珃不在意地将衣衫罩在身上，淡声道：“我准备睡了自然要如此。”

　　他也没准备穿好衣裳，就那么袒露着胸腹，赤脚站在小桌前。

　　阿窈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霍珃耳力极佳，潋滟的桃花眼轻轻斜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想喝？”

　　阿窈忙摆摆手，却不想他已经单手拿起盛汤的盅子递到了阿窈面前。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尤其是这样体现力量的动作，更是明显。

　　阿窈想说自己并不是馋这补汤，毕竟是她自己熬的，可是刚一张口，她就被呛到了，止不住咳嗽起来。

　　霍珃挑了挑眉，将盅子放在一边，伸出手去在她的背后抚了抚：“怎么这么冒失？知道能离开，开心傻了？”

　　饶是他话音再平静，阿窈也听出来一丝嘲讽，忙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草草一福身道：“我先出去了。”

　　霍珃收回手来，扬声道：“拿几壶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