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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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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苒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阿窈,没由来地升起一阵心虚。
他明明从始至终都不想让她瞧见自己暴虐血腥的一面,可是现如今却让她眼睁睁地瞧见自己是如何对待犯了错的宫人。
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霍苒,实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望着走得有些跌跌撞撞的阿窈。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并不会这样袖手旁观,必定会同主子说些什么来求情,却不想她神色凄楚地从绿苗身边走过,随即脚步一转站在了人群之中。
众人都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阿窈并不知晓主子这一遭是为了她,包括那已然惨死的温婵,根本都没有机会在阿窈的心上留下什么痕迹。
霍苒轻轻抿了抿嘴唇,虽然阿窈什么求情的表示都没有,可是她的出现却比做了什么更管用。
他轻轻摆了摆手,望向瘫软在地上犹如一摊泥一样的绿苗,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看你方才言之凿凿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样金刚铁骨皮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这话听来就有些不像人话,但是无人敢言语。
跟随衍安宫主子进宫的男子虽然着了一身太监宫服,但任是谁也瞧得出他们与这宫里绵软无力的太监们并不同,单看那张有些凶悍的脸便让人不敢直视。
绿苗就是被这样两个人硬生生地拖了下去。
霍苒再度看了一眼浑身哆嗦的阿窈,站起身来沉默着回了寝殿。
徐嬷嬷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在场的宫人都疏散开,只留下一个阿窈还愣愣地望着那滚烫的炭。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推了推阿窈,示意她也去歇着,却瞧见小姑娘望着有主子在的正殿踌躇了。
徐嬷嬷不禁感到一丝凄然,主子做下这违背自己性子的事儿,无非都是为了护着阿窈,可是她又不愿意阿窈知晓来龙去脉,以阿窈那性子,迟早都会对主子产生误会。
霍苒站在窗前,望着犹豫的阿窈,心中一阵烦躁,伸出手来将窗子关上。
他坐在了梳妆台前发了一会儿呆,紧接着听得阿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抬起头去看着她。
小姑娘连忙跪在了地上,深深地一拜后极力地对他比划起来。
她说她想搬去玉润的房间,还说这样住在他身边不合规矩有违尊卑。
这两句话她极其费劲儿地表达,霍苒却一下子看明白了,脸色登时阴沉起来。
不过这样的负面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生怕自己会更加吓到阿窈,随即浅浅地一笑。
【我不同意,你休想。】
阿窈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愁绪,她方才不是没看见主子娘娘的不悦,可是她不敢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主子娘娘虽然不是君,但她亦是有生杀大权的人。
她如若是健全人,必定不会畏惧陪伴在她身边,因为那样的阿窈有足够的自信不触主子娘娘的逆鳞。
可是自己现下这种情况,已然不知不觉地惹得旁人不悦很多次,万一哪天主子娘娘没了忍耐心,也要像处置绿苗那样处置她怎么办?
阿窈的眼底慢慢蓄起了泪水,想安安心心地活着怎么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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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阿窈并没能得到主子娘娘的允许搬出来,在往后的一段时日里她还是换了个住处。
因为圣上又重新留宿衍安宫了。
阿窈站在下房的小窗前远远看着正殿的灯熄了,突然便叹了一口气,继而将窗子关好。
躺在有些硬的床榻上,阿窈有些难以入眠。
这阵子鲜少来衍安宫的圣上重新到来,让阿窈猛然又想起,自家主子娘娘原本是个宠妃,也让她想起曾经的好友玉娘。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玉娘得封贵人以后,便搬离了长春宫,而她的新住处在哪里,阿窈并不知晓。
这样短短不到半年的功夫便失了原本打算结交一辈子的好友,阿窈遗憾的同时也觉得有那么一点解脱。
起码她不必总是揪心于自己的好友爬上了空床而主子娘娘添堵这件事儿了。
阿窈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所有思绪都放空,慢慢地陷入睡眠之中。
她许久都没有做那个看话本子的梦,然而今日她再度在梦境之中到了这熟悉的书房。
“呜啊啊!”
一看又到了这儿,阿窈想也没想就开口,结果还真的发出动静来了。
她有些欢喜起来,便又驾轻就熟地坐在书案前看起话本子来。
比之上回,这话本子的内容又多了很多,理所应该地还是围绕着玉娘,她是如何一步步由贵人爬上去,又是如何有孕流产被人陷害。
故事是老套的,但是从未看过的阿窈看得津津有味。
虽说她的心里还有些记挂着那个突然开口说话的聋哑小宫女,然而很显然写这本书的人把她忘得死死的。
在女主角玉娘跌落低谷的时候,宫中又进了一位新宠,名叫商颖惢。
在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阿窈的头猛然一痛,眼看便是要醒来的样子。
她着实不愿意就这样醒来,梦里的自己可以开口说话,又可以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是她梦寐以求的状态。
阿窈坚持闭上眼睛睡着,说什么也不愿意醒过来。
“呵,你说她是做了噩梦吧却又不愿醒来,做了美梦吧又分明是一副不安的模样,当真是有点意思。”
男子有些戏谑的声音,让凝望着阿窈的霍苒蹙起眉道:“三哥,她毕竟是个女子,你这样望着她的睡相怕是不妥。”
宁珫扬了扬眉道:“哦?那你这又算是什么?”
霍苒语塞片刻才又道:“我与她有兄妹之谊,自是与旁人不同。”
马上而立却依旧年轻的一国之君突然一笑道:“哦?是这样么?这便是你居然取了几个从‘王’的字给她做名字的原因?只可惜,这小姑娘一如当年只喜欢那个‘窈”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九弟,你就别嘴硬了。”
寂静的夜里,皇帝陛下却是毫不避讳地说了这样一长串话,引得霍苒几度去瞧床榻上的阿窈是否苏醒,最后他那个称呼更是让霍苒脸色一黑。
“三哥,我觍颜称您一声三哥,但是您可莫要忘了,先帝爷可没有行九的皇子。”
说罢,他便转身落寞地离去,只留下宁珫神色略略有些愧悔地站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
阿窈勉强自己的后果便是入睡是再度睡了,可是梦却难做,次日醒来还因为强行入睡惹得头微微疼痛起来。
她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脸色微微一变,这看着像是时辰不早。
阿窈急急忙忙地将自己收拾齐整,又匆匆地往大门紧闭的正殿走去。
刚刚走到一半,打扫厢房的徐嬷嬷瞧见了冒失的阿窈,忙拿着扫帚冲了出来,一把将小姑娘抓住。
【你这丫头莫不是疯了?这个时辰莫要去打扰主子!】
阿窈一脸茫然地将徐嬷嬷的表述看进心里,突然便升起一股有些荒唐的熟悉感。
似乎自己从前也因为这样贸然打扰过什么人的安眠继而被狠狠地责罚。
每每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回忆上头,阿窈的头都会剧烈地疼痛,这次也不例外,径直在徐嬷嬷面对倒了下去。
嬷嬷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虽说阿窈不算重,但是徐嬷嬷毕竟年纪大了手上力气不足,于是她四下里看了看,对着那边的宫人道:“过来搭一把手。”
谁知原本还站在那里看着的宫人听得这句话反而跑了,气得徐嬷嬷当场骂了一句。
好在阿窈也就是这一瞬的头晕眼花,过了这阵后便自己撑着起身。
徐嬷嬷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口中还骂骂咧咧:“好个袖手旁观的小蹄子,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她望向了脸色苍白的阿窈,不由得蹙起眉来,这姑娘的身子也太弱了些。
这时,正殿的门开了,徐嬷嬷赶紧拽着阿窈跪在地上。
阿窈就瞧见一双玄色舄履缓缓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不由得高高地提起。
不过鞋履的主人只在她面前停留一瞬便又离去。
徐嬷嬷瞧见主子过来将阿窈提着走了,自己则气势汹汹地去找方才那个宫人。
“春桃,给我滚出来!”
站在宫人们住的下房门口,徐嬷嬷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模样,将里面聚在一起的小宫女们吓了一跳。
春桃更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门口。
徐嬷嬷劈手便是一个巴掌扇在了春桃的脸上:“好你个小蹄子,我叫你过去搭把手,你居然转身就跑,是谁给你的胆子不把我放在眼里?”
春桃懵了一瞬才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其他宫女也纷纷凑过来拥住她。
一个胆子较大的便直接开口道:“嬷嬷,您也别怪我们,如果是您老人家需要帮忙,我们谁也没有二话,可是要扶那阿窈姑娘,我们这些人谁敢啊?”
徐嬷嬷被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气得笑出声来。
“合着你们这是碰了阿窈便要死的意思了?我也是纳闷了,温婵是因为辱骂阿窈是废人,绿苗是想跟主子告阿窈黑状,你们这么害怕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么?”
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小宫女们登时沉默下来。
“我们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主子那样护着阿窈姑娘,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我们碰她一下便要处死我们呢?”
还是那个胆大的宫女,只不过这句话说得便有些强词夺理的意味。
徐嬷嬷目带嘲讽地望着小宫女们道:“倘若你们觉得在衍安宫待得毫无安全感,那自请调走便是,本嬷嬷保证主子定然懒得报复你们!”
这下谁也不敢说话了。
且不说旁的主子娘娘能不能真心接受她们这些小宫女,就说衍安宫的待遇便是别的宫里拍马也追不上的,只要不是脑袋有问题,谁会舍了待遇丰厚的去那些贫瘠不受宠的地儿呢?
见这些宫女们顿时都沉默下来,徐嬷嬷凉凉地道:“看样子你们心中倒是还知道怎么选,那便少做出一副排挤阿窈的模样,不存坏心思的人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惩罚,你们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