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已向晚》》衔青枝

19、海压竹枝

　　(十九)
　　一觉醒来，手机里多了许多消息和未接来电。
　　长跑果然消耗体力，时屹忍住四肢的酸痛，还来不及起床叠被，就在皱眉消化这些后知后觉的消息。
　　看完厉沉浠澄清的视频和微博上的实时消息，回到微信，宿舍四人群里早已是闹开了花。远在荷兰和日本的林禾和粟言也跟着喻茜凑热闹，几人从大学时开始说起，洋洋洒洒的说到现在，她一一查看，耽误了不少时间。
　　最后，林禾忍不住敲来群视频聊天。四人点开上线，耳边又是这群熟悉的聒噪声。
　　“真没想到你们兜兜转转还在一起啊！”喻茜在那头敷着面膜，嘴里多少有些含糊。
　　“不过我看厉沉浠的架势，这次怕是认真的很吧！”林禾在那边敲打着键盘，她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HR，夜晚归家也忙得不行。
　　“那是不是以前对你说狠话的人就是这个牧遥啊？”粟言抱着猫咪窝在沙发上。
　　“肯定是啊！这还用问！”林禾抢先回答，“这个女人这么有心机，还在媒体面前做文章，还好没如她所愿，不然念念肯定被骂惨了！”
　　“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啊？我看视频里厉沉浠说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为什么她还盯着人家不放啊？是不是看到念念和厉沉浠在一起心有不甘，所以才搞这一出？”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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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推测，三人又开始激烈的讨论。
　　时屹洗了把脸，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了电话。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接了起来。
　　“我们见个面吧！”
　　电话那头是牧遥的声音。
　　“地点。”
　　“临海的那家茶餐厅，我已经在路上了，你抓紧。”
　　仿佛熟络友人间的对话。
　　时屹看着已经黑了屏的手机，匆匆给群里回了消息后便出门驱车去到牧遥说的地方。
　　牧遥要对她说些什么或者要做些什么，她未可知，只是，她想知道，牧遥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她不由自主的答应她的要求。

　　还是上次和季亭沂见面的餐厅。
　　时屹停好车，又见到餐厅门前季亭沂买花的小摊。她停留了一会儿，再抬头，看到了牧遥在餐厅门口的身影。
　　于是走上前去，听到牧遥开口。
　　“你心情不错，还有闲心看花。”牧遥走在前面，踩着高跟鞋大刀阔斧的，一路的香奈儿五号气息。
　　“看着那束白桔梗挺衬你的。但我觉得我们不是朋友，还是算了。”
　　“你还挺有趣。”
　　牧遥引着她到雅座坐下。
　　“我自己点了菜和果饮，不想问你的意见。”牧遥脱了身上那件香风外套。
　　“你的品味一定不错。”
　　她这话让牧遥一笑。
　　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在她的身上，却不曾在她脸上见到一丝憔悴，反而因为今天妆容的清淡，让她显得格外的清丽。
　　“你为什么要和我见面？”
　　“因为我的目的达到了。”
　　“什么目的？”时屹挑了眉。
　　她们两人平静得似一潭幽谧的水，牧遥倒了两杯果茶，一杯轻轻推到时屹面前。
　　“人人都说我这样做不值得，但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像还不错。”牧遥笑，“亿洲的股价在受舆论影响的那一段时间里有所波动，而我，也终于可以在媒体的注目下和厉家毫无瓜葛啦！”
　　“嗯？”时屹皱了眉头。
　　她看到牧遥用衣袖遮掩下的手臂，隐隐约约露出青紫色的伤痕。
　　“你的手？”
　　“我爸的杰作。”牧遥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喝了口茶。
　　“什么意思？”
　　“我爸呢，恨铁不成钢，觉得我怎么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嫁到厉家，只空有一个未婚妻的名号。但他自己又不好去厉家多说些什么，毕竟他知道，当初是我把厉沉浠一脚踹了的。”
　　“惊讶吧？”牧遥又笑，“我爸这个人呢，也不是什么当得起大任的人，我们家走到今天呐，全是他滥赌造成的。所以呢，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份赌资，又怕自己真的再赌会输得倾家荡产，于是就天天给我施压让我得低声下四的去挽回厉沉浠……”
　　“这样真的很烦。”牧遥又继续说，“我本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但是这几年脑子轴，觉得真怕我爸会有个三长两短，会让离开的爷爷不安心，所以才违心地回来阿浠长阿浠短，但这小子现在长大了，早就不是以前我逗来逗去的毛头小子了……这些招数呢就不管用了。”
　　“我呢，脾气冲得很，他们都说我跋扈，但对身边的人我不这样。所以我爸就是因为我太将就了，才一步步逼紧，让我没有一点点喘息的余地。于是，我在综艺节目上说的那些做的那些，包括厉沉浠澄清的那些，你也就知道咯！”
　　牧遥说的轻松自然。
　　“那这是叔叔知道你通过这样的方式正式断绝与厉家的关系才……”
　　“嗯！”牧遥点点头，“我爸啊这好赌的习惯怕是永远改不了了，他知道我断了他的后路，气得从澳门飞回来，用爷爷那根珍视的拐杖打了我一整夜。”
　　“牧遥……”
　　“我以为，像咱们这样对立的人，你是不会露出任何同情的眼光的。”她笑。
　　“但我不讨厌你。”
　　“那也别有这样的表情，我不喜欢。”
　　“现在倒是轻松了……”牧遥歪着头，看服务生将菜上齐，“没有人逼着我再去缠着厉沉浠了，我爸也知道事情无果，又飞到澳门去企图翻身了。”
　　“不过……”牧遥替自己盛了一碗藕汤，热气氤氲，“我感觉，厉沉浠是真的喜欢你。”她喝了一口，有些烫，“难得啊！被我那么一搅合，还能走到一起。”
　　“不怪你。”时屹搅了搅自己眼前的这碗味碟，“当时是他的错。”
　　“早知道我现在和你可以这样坐在一起畅谈，我当时对你说的话就该收敛一些的。”
　　“谁也想不到以后的事嘛。”时屹难得一笑。
　　“诶！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厉沉浠的。都是那个小屁孩儿一直缠着我，我呢，那个时候只觉得他还蛮可爱的，是个小哭包。”
　　“我比他大两岁，觉得他还挺幼稚的。后来两家顺势有了婚约，于是，人人都觉得我应该和厉家有斩不断的联系了。”
　　“但你知道之后怎么样？”牧遥问。
　　“怎么样？”时屹想到刚才牧遥的话，“你把他蹬啦？”
　　“差不多吧。”
　　牧遥准备到此为止，但又看到对面坐着的是时屹，于是摇摇头说:“唉！你真应该庆幸，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一肚子的话憋着不舒服，所以，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说吧。”时屹放下筷子，“我听着。”
　　“那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我是牧家唯一的女儿，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离开了，爷爷很宠爱我，也想让我和妈妈年轻时一样做一位舞者。于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法国学习。”
　　“那时候，虽然有管家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但是我还是觉得生活挺难过的。法国人多傲啊，又不常说英文，我的法文磕磕巴巴的，和同学交流的时候总是出错，被她们笑。老师也很严厉，一个姿势跳不好得罚几天，我最开始的时候就常常被罚，于是最熟练的法文不是日常用语，而是老师们骂我的那些俚语。”
　　“但我的个性是不服输的。虽然常常被骂，我却在练舞的时候苦下了功夫，舞鞋磨破了许多双，手上脚上多了很多的伤疤，才有了被老师看中挑到前排跳舞的机会，后来又被舞团团长看中，让我跳了主位，在巴黎小有了些名气。”
　　“就在这个时候……”牧遥自然的接过时屹为她倒的蓝莓汁，“他出现了。”
　　“谁？”
　　“我这一生，最爱最爱的人。”
　　沈纾匀。他的名字。
　　“他是个华侨，在法国做珠宝生意，长我五岁吧，永远是一副温柔润泽的模样。那次我跳完舞，他派人把花送到了后台，那时候，虽然有人喜欢我的舞，但从来没有人送给我花，他是第一个。”
　　“鲜花嘛，永远是女人口是心非的最爱。于是呢，在我一场场的演出，他一次次的送花的过程中，我终于还是动心了。”
　　“他是那样的好看，大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而且，他陪我跳舞，听我抱怨，带我出游，包容我的一切一切……即便我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即便我知道他的家族不允许他与那个女人分开……”
　　“所以呢，有些有流言蜚语就传啊传，传回了国内。我爸那时候觉得这事儿忒不体面，非让我和他断了联系，但我不怕，我知道他最爱的人是我，他的婚姻名存实亡，他的妻子也与他一样，承担了家族的担子。”
　　“但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我才陪在他身边几年啊，他就因为生病去世了。听他的管家说，为了不让我担心，他硬撑着一场场的看我跳舞，直到后来身体真的垮了，他才告诉我实情。”
　　“他就这么走了，快到让我不知所措。那时候啊，我已经颓废得不能再跳舞了，天天被老师骂。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一次看照片，我突然觉得厉沉浠的眼睛有些像他，为了填补心里的遗憾，所以我就回来找他了。嗯，也就是和你见面的那次。”
　　“但是后来瞧着瞧着，又觉得厉沉浠不太像他了，正好我那回去维也纳巡演，碰上了那边来看演出的一个混血，觉得那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些像他，所以我就和厉沉浠提出了分手。”
　　“原来是这样啊！”时屹总算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恩怨。
　　“不过我也觉得厉沉浠那时候有些过分。我虽然说话失了分寸，但是，主要还是怪他啊！你说吧，女孩子怎么能被人当做赌注呢？而且这臭小子狂得很，追到手之后就把人踹到一边，太不厚道了。”
　　时屹忍不住笑。
　　“你和他在一起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忘记以前那些事情吧？有机会你干脆整整他得了，挺好的。”
　　“那你也得跟他道个歉吧？年少的时候估计被你伤得挺深的。”
　　“看我心情吧！”牧遥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