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胧烟谷

61、陪伴（下）

　　这天白淮在停车场刚停稳、下车，恰好看到程思渺。两人一起上楼。
　　许颜最近复发的次数明显减少，余濛雨把汇总递给两人，顺便提醒，离许颜出院只剩下一周。
　　白淮看不大懂，只粗粗略过，同余医生道了声“辛苦”。
　　程思渺仔细翻了翻。“她意志力蛮强的，堪比部队人士呀。”
　　余濛雨倚着桌子。“这是好事，患者自身有强大自制力，后期只要定期回访就可以了。”
　　三人交谈时，监控视频恰好轮转到许颜的病房。白淮一眼关注到，拉了把椅子细看。
　　许颜坐在床上，手里是白淮前些天带回来的抱枕，一个钢铁侠服装的熊猫。
　　她正晃着抱枕在笑，然后望向了身边，接着，她把熊猫递了过去，头微微歪着，梨涡显现……
　　那是她惯常撒娇的动作。
　　“阿程、余医生你们来看！”
　　许颜左手抱着抱枕，右手拥着空气，在晃，在摇……
　　显示屏前静悄悄的，只有许颜无声又诡异的画面。
　　“她来之后是不是没进行心理测试？”
　　程思渺最先开口，他在问余濛雨。
　　余濛雨也挺郁闷：“你们的材料只有□□超量这一个重点。如果没有进行心理评估，为什么要在结尾标注其他一切正常？”
　　白淮现在整个人都是嗡嗡的。
　　明明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说许颜下个周就可以出院。他把家里都收拾好了，连出院当天吃什么都安排了……
　　市里刚开的一家西餐店，牛排好评度5分……
　　“我们需要给许颜进行一次心理测试和心理疏导。白先生，请您这段时间，不要探视。”
　　不能探视？白淮还没来得及反驳余医生，程思渺接着道：
　　“主要之前一直没发现她这种情况，现在需要确定病情。即是保护她，也是保护你。”
　　白淮没言语，他看向画面中的许颜。这会儿她已经正常了，正在桌边摆弄着余濛雨给她的象棋。
　　“你们之前的录像资料呢，就没有发现吗？”
　　这也是余濛雨疑惑的一点。
　　“算了，我让熊来看一下，这样快一些。”
　　熊易到的很快，看录像找不同，这是他擅长。
　　整整一个下午，到了晚上7点，熊易和白淮加在一起拢共发现了三处异样。
　　许颜隐藏的很好，她从不和空气说话，也很少互动。
　　一次是她笑得眯了眼，仰头看着面前，眼神欲语还休。
　　一次是她刚发做完，瑟瑟发抖的对众人身后空气露出微笑。
　　一次是嘟着嘴，瞪了眼空气，俏皮的把脸扭到另一侧。
　　“也就多亏你能看出来，这最后一个，我还以为女孩子自个儿玩。”
　　程思渺反复的看了这四段节选。“许颜最信任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熊易：“还用问？大白啊！”
　　程思渺直接回了个白眼。
　　“唉，弟妹可是为了大白，能直接闯毒窝的人！”熊易对这种护夫的女孩子很有好感，右手还比了个大拇指。
　　“白淮，你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没有这种情况？”
　　白淮也在回忆。
　　许颜平日里和常人没什么不同，真要说有什么，就是恢复本来生活后的她戒心比较强，但那也算是不上异样……
　　“算了，她要是想瞒你，你也不可能知道。”
　　程思渺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例，病人本身是心理高手，那会不会正常暗示性问题都能破解。
　　事实证明，程思渺的顾虑是正确的。在余濛雨带回来的测试里，许颜所有的问答几近满分。
　　不仅没有一丝心理异常，甚至回复的答案都太完美。
　　“一个人待得无聊，拿抱枕拟人想象。”余濛雨叹息一声，“她是这样回答我的。”
　　程思渺左手摩挲着下巴，右手拿笔在纸上画着。
　　“现在有这么几个可能性。其一，我们小题大做；其二，她存在臆想，只是种轻微心理暗示，不需要治疗；其三，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并在自我遏制，这种情况下……”
　　程思渺没有继续说，白淮皱眉看他，熊易忍不了话留一半，催促：“接着说呀？”
　　“考虑精神分裂。”余濛雨接过话头，揉着太阳穴。“你们谁能告诉我，她被注入毒素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吗？”
　　眼前的部队人士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余濛雨有失耐心。
　　“现在不是追究保密的时候，这是直接关系到病人的病情判定。如果她受到了巨大的心理精神刺激，那就是她的心理应激反应。”
　　精神分裂？应激反应？
　　这些词熊易都听过，可连到一起，就是说许颜现在有很大的心理创伤？
　　“具体细节确实没办法说，但许颜肯定……”
　　“可以试着进行疏导吗？”白淮抬起头，两只手肘还架在膝盖上。
　　“病因不明，怎么疏导？精神心理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随意，几句话就可以把心结解决干净。”余濛雨真心觉得，这种不配合的家属比病人更令人头大。
　　“许颜有戒备，我们没办法用一般的方式深挖究竟。”程思渺坐在靠背转椅里，面容严肃，“实在不行，我再来一次催眠。但不能保证有用，这丫头催眠实力——濛雨，你们上学的时候，她没跟过你们院系导师？”
　　余濛雨也挺懵：“颜颜会催眠？”
　　得，这个还不知道呢。
　　程思渺觉得脑袋更胀了。
　　这一天任何结果都没讨论出来，白淮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很颓废。
　　他来到许颜的房间。还记得搬家时，许颜有几个箱子，密封的严实。
　　他找出来，一一打开……
　　第一箱，全是书。她大学时期的各种教材。
　　第二箱，心理方面的各种资料，还有她的笔记本。白淮收起来，准备明天拿给程思渺看看。
　　第三箱，那个……女生每月都要用到的……
　　盖起来，盖起来！
　　第四箱，是个笔记本，中间根据时间地点，粘贴了车票、门票、照片，有些还写了随记。看时间，应该是她大学游玩……
　　连最后一个箱子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白淮没了动力，准备合上笔记。恰在此时，他留意到其中一页的左下角有些符号。白淮重新找到那一页，是一个网址。
　　他快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照着把网址输入进去。
　　不对，这是网易博客，已经关闭了的。
　　白淮立刻联系熊易，看有没有方法查找到里面的内容。
　　第二天下午，熊易把恢复好的网页裁剪成一页页截图给他发了过来。
　　那是一段段文字。
　　“他们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已经尽力了？明明，明明他还有活得机会。”
　　“我在葬礼结束的第一晚，‘审问’了他们。对，是审问。至少她这样觉得，那就是吧。癌症，化疗，一个星期，才是第一个疗程。明明都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还要家属探视时才发现大量腹水。这说明，护理不到位，查房不到位。”
　　“我强迫他和我一起查病历，我们发现护理记录单没有腹水记录，收费单却有引流费用。这是他们的疏忽，我要起诉他们！”
　　“原来，人都是自私的。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不能追究公道，不能提起他任何事。你们那么强调血缘，为什么还有脸接他的钱！！”
　　“我赢了，倒霉的是个护士，这是一贯套路。没关系，反正我学这个专业就是为了照顾……算了，现在不用了。原谅我，当初说救死扶伤是骗你的，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想和您待得久一些。”
　　“从今天起，我没有家。血缘、亲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我把平安符烧了，都是骗人的，它根本没有保护你。但，我还是去还愿了，我希望，世上真的有鬼神，这样你就可以在奈何桥等一等我。你喝了孟婆汤也没关系，我可以不喝，我去找你。”
　　“好累，但我会坚持。你是军人，我知道，我不能用最懦弱的方式去见你。”
　　“我找到方法了，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方法。”
　　“我恢复自由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你。”
　　……
　　白淮看着眼前的文字，放佛看到了那个挣扎的姑娘。
　　晋越曾在草坪前说过：“她从爷爷去世，就像变了一个人。敏感，极端，还总时不时自言自语。不关心无视我，还总强迫我做各种事。那时年轻，不明白她的难处，还觉得是她在放大情绪。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说，颜颜是个好女孩，我对她有愧，希望你是真的爱她，可以照顾好她。”
　　他早该想到的，他应该早些意识到！
　　白淮拿起手机，奔下楼。
　　戒毒医院，许颜站在余濛雨的办公室外。
　　“学姐这会儿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