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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49 ...

  •   三个月后。

      傅霆海就职的报纸,刊登出了思源地产濒临破产的消息。

      温老板明明提过,思源地皮的周边,即将被政府划为旅游度假区。

      但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反而在这个时候,一家电视台的法制栏目突然爆出了十多年前的一起血案。

      案发地点恰恰就在这块地皮的方圆一里内。

      据说当年的案子死了十多个人,风传一时,还差点闹出灵异事件。

      一个陈年的抛尸地,要被改造成旅游资源恐怕是天方夜谭了吧?

      电视节目一下子引发了强大的舆论效应。

      房子的预售情况沾上了风水方面的争议,彻底爆冷。

      节目刚播出的时候,思源地产的刘董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根源,直到楼盘销量惨淡,才发现公司掉进了坑里,无力周转了。

      于是,连连拖欠深衡的施工进度款,深衡现已大范围停工。

      据知情人士爆料,刘董在成立思源之初,借了一笔高利贷。本来楼盘一开售就能还上,谁知现在雪球般越滚越大,他已被追得逃往外省。

      警方正在跨省追捕。但人能追回来,钱就悬了。

      深衡投入在这个项目的大量人力和资金,统统变成了工地上的一堆烂尾楼,面临政府的拆除。

      这是傅霆海经手的最后一期报纸,他赶回深衡的时候,公司的运营已接近瘫痪。

      大笔资金无法回笼,其余工程也不能开展,连最底下的建材生产车间都难以维持。

      几百人嗷嗷待哺,到处都有待付的款项,擦不完的屁股。

      深衡仅剩的救命钱就是把去年已签的几单建材生意做完,填补账目上的亏空。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几家合作商却在这时找了各种理由,克扣深衡的余款。

      怎么会这样?

      直到有一天夜里,狄旭亲眼看见他们结伴出入温老板的宅邸……才明白幕后黑手是谁!

      但明白也没有用了。从早到晚,深衡的每个办公室,每个格子间,电话不断尖叫。催债的、恐吓的、开出极苛刻条款说要解救深衡于危难的……

      这个部门还在等米下锅,那个部门已经砸烂了好几口锅。

      傅霆海跑遍了每一家银行,但银行是最功利者,愿意把几百万供奉给迷途的枭雄,却不愿丢半个硬币给一只落水狗,甚至还声称没有立刻收走深衡抵押的几间厂房已是仁至义尽。

      短短几周,一家欣欣向荣的上升期企业就变为了一条满是破洞的大船,拿不出一块补丁,海水哗哗地灌了进来。

      对于公司的决策失误,对于狄经理贸然将巨额资金投放到亏损项目中,下级员工们异常激愤。

      虽然老工人们念在傅家过去的好,没有提出抗议,可那些新工人,上有老下有小,不发薪水就罢工,拉横幅,拿喇叭上街喊冤。

      这世道人人都不易,哪个工人不是抠着每一分钱过日子?如今断了炊,谁能平心静气坐这儿等?

      他们原本也不打算闹大发了,可是,一大伙人聚一块儿,还真就推推搡搡,愈发来劲。

      深衡新换上的招牌很快被砸破了,有激进者聚集到深衡的一个车间打了起来,大乱中触到了机器开关。

      钢片飞动,两人死在了事故中,伤者多达几十人!

      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出了人命,事件就完全变了性质。死者家属日日夜夜在深衡大门口哭喊,花圈堆得像坟头一般。

      所有合作商都闻风而避,不愿沾上一点腥,宣布今年终止与深衡的一切合约。

      这也就是说,今年之内,深衡不会再有任何进账。

      资金链是一个企业的命脉,断了就再也活不了了……

      傅霆海几天没有睡觉,借钱,安抚死伤者家属,平息四面的争端……或许他与家人不能同甘,却能共苦,这个时候,他再也不可能一走了之了。

      记者一个踩一个地堵向深衡大门,狄旭戴着墨镜,从话筒丛中穿过,不得不被无数双家属和职工的手扭打,揪扯。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万恶的资本家!把我们的钱扔水里!那是我们的,我们的!”

      “你们怎么就签了思源这短命鬼!你们他妈的瞎了吧!”

      狄旭脸上挂着鸡蛋壳,忍不住想起几个月前,他与傅父谈好的第一单生意——

      那家开发商,以“振兴国风”为旗帜,现在生意做得愈发美滋滋,原本也有深衡的一份荣光。是深衡自己敲锣打鼓地断送了这一前途!这个错误是谁造成的?是温惜的“通风报信”!是温老板故意让她这么做的!

      真毒啊!

      “报应。”狄旭一头钻进面包车,冲着驾驶座上的人狂笑,“姓傅的,我是罪有应得,可你看看你救人的善举,都他妈换来了什么?”

      这一头是惊涛骇浪,那一头却是死水无澜。温家的房子静得能够听见每一个人各怀忧思的呼吸声。

      “小姐,这饭菜不合胃口吗,我让重做去……”矮凳上的饭菜,一分没动过,冷透了,结着淡黄的油块,洛师傅叹了口气,端回厨房去。

      温惜一直蜷在墙角里,不吃不喝,不睡觉,眼窝陷了下去,大而空洞,几乎占了半张脸,嘴唇起了硬硬的皮。

      白的裙子,白的容颜,肢体僵直,就像窗上的铁枝。

      温家的窗子,已经全部装上了防盗栏。爸爸把她锁在家里,没收了她的联络工具,切断了所有外来信息渠道。

      她还是从沈老板的口中才弄清正在发生的事情的。

      沈老板为了乐杰的婚事,每天往这儿跑一趟,越来越急躁,越来越口无遮拦,并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

      深衡已在她父亲的设计下走入死局……

      似乎不久之前,她心中还是即将出嫁的喜悦,想到的每一件事,期限都是一生。

      “小姐这样是会活活饿死的啊……”洛师傅双拳互砸,正发愁时,温老板走了进来。

      他屏退了洛师傅,走上前去,看见女儿的模样比那场车祸后还要消沉和凄惨。

      “孩子……”

      温惜感到爸爸厚实的大手放在了自己头顶。

      她瑟缩,“爸爸,为什么?”

      “外面太乱了,你不能出去,那么多记者、闹事的,爸爸不能让你……”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爸爸,你为什么要害傅家?”温惜眼睛干干的已经流不出泪,“如果没有他,你的女儿早就死了,我是你的女儿,还是你的一颗棋子,愚弄对手的棋子?”

      “阿惜,你究竟被谁当成了棋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父亲痛心疾首。

      “深衡车间那些死伤的人呢?他们连棋子都不是,只是你们眼中的牲口,命就那么贱……是我害死了他们,我们父女害死了他们。”

      温老板哪能容许她这么想,“那是意外!爸爸又何尝想到了?你去打听打听,哪个生产车间没出过一两场事故?更何况他们是自己要闹事……我们不需要感到自责,这世上总有无数连锁反应,说白了都是天命!”

      “天命?”温惜抬头望着被铁窗割裂的昏沉天空,“温建才是天,其他的一切,活生生的人命,对于爸爸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看都不看就可以弃掉的,我也是吗?”

      “阿惜你在胡说什么?爸爸做这些都是为了你,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苦心!你这个样子,爸爸心里很难受……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责怪爸爸……”温老板鼻子一酸,还想劝,却见洛师傅着急忙慌跑上楼来。

      “老爷,老爷!”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温父板起脸。

      “是、是沈老板又到了……这次,还带了那个小冤家来!”

      温惜见父亲捏紧了拳头,手背上筋脉震动,他出去时狠狠砸了一下房门。

      随即,楼下传来迎客之声,还有乐杰欢快的叫声,“阿楠!阿楠!”

      阿楠当然是躲出去了的,但乐杰还是很开心,为自己来到她每天生活的地方,呼吸着她曾呼吸的空气而开心。

      温父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沈老板大费周章把乐杰从加州接来,这已经是在逼婚了。

      果不其然,沈老板笑道,“我带乐杰来拜访亲家来了。”

      “阿楠是我媳妇儿!”乐杰咧着舌头说。

      洛师傅听见这仿佛天经地义的一句话,奇恨难忍,“沈老板,你还不懂我们老爷的意思吗?阿楠和沈家,是免谈的!”

      “我和温兄谈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管家来插嘴?”沈老板正了正西装坐下,“我们两家素来交好,总该礼尚往来,请温兄不要如此小气。”

      “可耻!阿楠不是礼物!她是个女人,加州的法律允许你们强娶?”洛师傅眼瞪牙嘣,“我家老爷不会让你们得逞的!野兽!强盗!”

      这凶狠的指控把乐杰吓住了,他哇地哭了出来。

      温父阴着脸,给了老洛一个噤声的眼神,“乐杰啊,先别在这儿呆着了,要不上楼去,陪陪你阿惜妹妹吧。”

      “是啊儿子。”沈老板也卸下了笑容,“我和你温叔叔有正事商量,妥了,就是亲家,若不妥……”

      温惜感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乐杰肥胖的身躯让墙角显得更加挤迫。

      他咬着指头看了看她,得出一个结论,“阿惜妹妹,你也娶不上媳妇吗?”

      温惜望着这个比她大几岁的孩子,愣了愣,含着泪笑了,“你在说什么啊,乐杰。”

      “当我知道自己娶不上阿楠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就像你现在这样,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乐杰脏脏的手指揉着眼睛,“那时真难啊,我就想,我还是死了吧。”

      “千万别这样,我认识的乐杰,是最最快乐的……”温惜打起精神安慰了一句,“你要乖。”

      “妹妹呀,你这儿的窗子不好,怎么还有栅栏呐?在我家,我一个跟头就跳下去了……你说,如果我真的没了,阿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我希望她来,又希望她不来,希望她为我哭,又害怕她哭……”

      乐杰揪着头发,说着自己矛盾的心绪,却突然一声惊呼:

      “咦,妹妹,你在干嘛?”

      他感到温惜的手向他的腰间摸来,正在扯动他的皮带。

      “求你了乐杰……”

      他皮带上挂着一部大哥大。

      温惜泪眼恍惚,竖起食指在唇边,“嘘,别让他们发现……手机借我用一下好吗?我就打一个电话,马上还给你……拜托,我必须知道他怎么样了……”

      “你想要这个?”沈乐杰从腰上取下手机,“爸爸给我新买的,好看吧?给你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温惜闻言打了个寒颤。

      “放心,不是让你帮我娶阿楠。”乐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巧克力棒,“温叔叔说你好多天没吃东西了,不如你把这个吃了,我什么都给你。”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棒,是她从小爱吃的。包装上点缀着许多被绘制成巧克力色的小精灵,飞着,笑着。

      “乐杰哥哥,嘤,我摔疼了。”她想起自己丁点大的时候,在庭院里学走路,摔了个马趴,总是扑到乐杰怀里,让他给她揉膝盖。

      只消他揉一揉,很快就不疼了。他是她最好的哥哥。一直都是。

      她看着那包巧克力棒,眼眶热热的……然后绽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从乐杰手中接过,流着泪大吃起来,“谢谢你,乐杰!”

      “你也要乖。”沈乐杰拍拍她的小脑瓜,“好吃吗?多吃点,记得给我留点……”

      十分钟后,温惜躲在小阳台的窗帘后面,拨通了傅霆海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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