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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50 ...

  •   温惜拨通了傅霆海的号码。那边接起来了,却没有人说话。

      不对,应该是非常多的人在说话。

      背景像一个蜂房,那些蜂在吵架,在残杀,夹杂着拍桌声,各种各样的铁器碰撞声……

      她在这些嘈杂中辨认出了傅霆海的声音,却隔得很远。

      似乎电话并不在他的手边……

      “霆海?霆海?你还好吗?”温惜不敢想象他的回答。

      他会恨她吗?是她一时糊涂把刀子插在了傅家的心脏上!

      那边的争吵和暴动越来越激烈,突然冒出了一个突兀的尖嗓子。

      是个中年女人,唾沫几乎喷在了话筒里。

      “贱货!贱货!还有脸给我儿子打电话!又想给他灌什么迷药?你们温家好毒啊!不给我们留活路了!”

      温惜悚然一怔,“阿姨……能让我和霆海说句话吗?只要一小会儿……拜托你……”

      “你为什么不死了?跟你爹合着伙来阴我们!我儿子当年为什么要救你,啊?”傅母喊破了嗓子,已在疯癫的边缘,“我儿子救你,就是坑了自己!真他妈造孽!为什么不让狄旭的爸爸撞死你!撞死你!”

      “狄旭的爸爸?”温惜喃喃,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额头抵在窗玻璃上,有一种痛意,从那块玻璃传导至全身,仿佛是碎了,碎玻璃在她体内搅动,但她没有表情,“什么意思?”

      “狄旭那个杀千刀的!我非扒了他皮不可!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他爸撞了人,在牢里死翘翘了,他怀恨在心,非要跟温家斗,现在好了,好了!把我们家也拖下了水!好啊,都死了干净!干净!”

      “妈你疯了!把手机给我!给我!阿惜,阿惜?”震天彻地的唾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傅霆海的喊声被淹没了,世间的一切声音都不复存在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了一下,又归于无边的岑寂。

      这是个清静的午后,连窗台上风铃的摇晃都嘶哑了,太阳晒在温惜的眉心,烫伤了她,四周只剩下一片白光,像死鱼翻出的肚皮……

      她捂住心口,死死地捂着,生怕一松手魔鬼就要飞了出来,在她耳边说话,那些喧嚣的蜂又吵了起来,嚷着那些她忽然明白过来的事实……

      “我的右手,我的右手为什么没有了?医生,医生,救救我妈妈……我要她回来……妈妈!”

      “小姐,你的救命恩人长得帅吗?他为什么不来找你?老爷在盐镇发了那么久的寻人通告,他是没看见,还是装看不见?也不至于这么雷锋吧!”

      “阿楠姐,我不明白,洛师傅为什么对狄旭没有好脸?他们结过什么梁子吗?”

      “他是块好木料,是可造之材,但我留不得他……他的同伴是一只白蚁,所以他注定是朽木!”

      “阿惜,如果你发现我也有另一面呢?阿惜,你会怎么样?回答我,回答我!”

      温惜一溜烟似地跑下楼去。客厅里,沈老板狠狠摔碎了一只茶杯。

      “温兄,你还当我是朋友吗?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不会对你开这个口!没有阿楠,我儿子就完了!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咱们并肩作战,我为你风里来雨里去,挨了多少冷枪冷箭,你却连一个女佣都要拿捏着!她原本就是我沈家的佣人,我今天只是讨回去!”

      “阿楠不是女佣。”温老板漠然地说。

      “她不是女佣,来了沈家,她就是少奶奶!她可以开个价,我们绝没二话!温兄,我并非向你索要掌上明珠,也非夺你的红颜知己,我就问你了——为什么你女儿可以和仇人的兄弟恩爱缠绵,你却不肯把一个佣人送给我的乐杰?你好没情义!”

      “不。”温惜的白裙在楼梯上晃了晃,滚了下来,她一头栽倒,血流如注。

      她眼前浸透了一种暗红,就像她失去右臂的那一天,割肉剔骨般的痛。她哈哈大笑,“不……不!不——!”

      “放烟火啦!”乐杰手捧无数巧克力棒,向楼梯下抛洒。

      “阿惜妹妹,我们分着吃,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

      “小姐,老爷对傅家已经仁至义尽,是他们自己不懂珍惜。”

      “女儿,你的爱情就是一个局,是傅家人给你设的局!”

      温惜在高烧的梦中辗转。

      昏迷前,洛师傅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像要加固这个结论——

      “你才是傅少爷的棋子!是他的垫脚石!你说过,你是在大学联谊会上重逢他的,是哪一天?

      “对,就是那一天,温建发出了圣灵大教堂的公开招标信息!这难道只是巧合?为了投标,他接近你,对你一见钟情……

      “我记得我在兽医所遗落过一份评标委员会的名单,是傅少爷帮我捡了起来……几天后,在评标人的呼机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狄旭的呼叫记录……

      “深衡为什么短短三年内就能跃升到今天的地位?老爷也是最近才发现,公司的碎纸机并不保险,他们不知道从我们这儿偷了多少文件!!”

      “傅少爷是在利用你!他和你之间的一切,都是做戏!都是为了扶持他的家族企业!老爷这一计,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年前,为报救女之恩,温老板在合作期间给予深衡的红利是行业中从无先例的高。

      傅父倍受鼓舞,只想把建材好好做下去,唯温建马首是瞻。

      可狄旭心有不甘,一直在他耳边吹风,让他暗中进军建筑业,在内地市场中取代温建。

      傅父起初不以为然,可随着公司势头越发高涨,他的馋虫也被勾动了!

      他知道狄旭这小子的能耐!一步步按照狄旭说的去做,也许深衡真的能赶超温建,成为新的传奇?

      “我小时候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玩具……我玩的都是捡来的垃圾,鸡零狗碎,可我总能用胶水把他们粘回去。”

      说这话的狄旭,正站在温建的顶楼花园。

      他在这里应聘为一个小园丁,每天两小时班,清扫花园。

      把杂草和烂花瓣丢进楼下垃圾桶的时候,他会取走里面被碎纸机切割过的文件。

      大部分是10mm2的粒状,也有条状的,只要用心去拼,都能还原。

      洛师傅并不知道,在公司的“最顶层”游走着一只内鬼,不过,还是存了防人之心,怕这个办公楼里人多眼杂,最核心的加密文件从不经过碎纸机销毁,都是直接烧掉。

      所以,狄旭盗取的只有一些行业数据、形势动向。

      但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深衡如虎添翼。

      就在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时候,有一家媒体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温惜和傅霆海准备结婚的“绯闻”,冲到温建大厦,想采访这次联姻。

      狄旭路过时,不小心在摄像机里露了一瞬的脸。

      第二天,这份绯闻录像被温父在电视台的朋友截下来,没有播出。

      温父心血来潮,放出来看了一遍。

      接着又是一遍……

      五遍,十遍……

      他终于确定,角落的垃圾桶边,那个躲藏的身影就是狄旭,口袋里漏出一坨坨纸条。

      温父没有声张,给电视台的法制栏目组打了电话,希望他们把十年前的一起杀人命案作为下月的专题。

      命案的发生地,就在思源的那块地皮附近。

      随后,将计就计,用碎纸机留下了一份“密件”,让狄旭偷走。

      这份密件在深衡复印出几百份,上下传阅,诱导他们签约了思源工程,投入巨额资金,最后惨败。

      深衡承载了狄旭所有的梦想。温老板是他所有梦想的终结者。

      温惜有时也觉得狄旭福薄,父母都没了,都死在了一个“法”字上,他原本有高飞的天空,却被她父亲打回原形,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温惜打着吊瓶,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丁菀来看她了。

      丁菀放下一个水果篮,摸了摸温惜败絮般的脸。

      “温惜,你该明白了吧,霆海对我说过,希望我体谅他的苦衷,为了家族和事业,他不能和我在一起。”

      温惜默不作声。

      “你有什么能赢过我?漂亮?健全?优秀?都不是……霆海却追求你,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丁菀拿起床头一只苹果,在手里扔着玩,面露得意:

      “这不,还扯上了狄旭的爸爸,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层仇啊!霆海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吧,为什么不告诉你?大概他从来没想过跟你长久的处下去,呆在你身边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让傅家多获取一些好处罢了……”

      温惜抬起眼睛,望着正给她削水果的丁菀。那两只削皮的手飞快地动着,这样的女子多么能干。

      温惜觉得自己也是太傻,若不是为了深衡走捷径,谁会多看她这个独臂女子一眼?

      她只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

      丁菀又说了好多话,起先是笑着的,后来却哭了起来。

      “深衡这次是完了,霆海被那些暴徒打得头破血流!我扒开那些记者,扒开聚众闹事的人,我想拦住他们,可狄旭拖住了我……”丁菀挽起袖子,展示自己在战乱中的伤痕:“霆海他是打得过他们的,狄旭说他打得过的!可是他就是不还手!他不还手!就这样倒在他们棍子底下!他断了两根肋骨,还算走运了!可下一次呢?我真怕,怕他再出事!温惜,傅家摊上这样的事,我本该怪你,可是我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只有闹大了,霆海才算是和你断了!他会想起我的好,我愿意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陪他走过……”

      “他本来就是你的,是我想错了……”温惜轻轻一笑,“我是个第三者。”

      丁菀擦干眼泪,“我差不多该走了,霆海的妈妈身体不好,男人们都在外面拼,我得去照看她一下,陪着说说话。”

      她走到房门口,稍稍回过头来:

      “忘了告诉你,沈乐杰昨天自杀未遂,沈老板放了话,如果娶不到阿楠,就与温家为敌,以后温家的路也不会多好走了……沈老板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了,可你爸爸还是不愿交出阿楠,他这么留恋一个女仆,传出去,别人指不定会编什么故事呢。”

      房里又只剩下温惜一个人的时候,她用牙齿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下了床,来到小阳台上,打开窗户通风。

      秋日的微风吹起她衣带渐宽,她已经瘦得空空荡荡的。

      那些防盗栏杆依旧立在窗口,有的都弯了,上面染着干涸的血迹。

      应该是被人撞过,打过,用身体挤压过。

      有个角落被砍断了一小根铁枝,窗台上有抓痕,有碎掉的石末。

      可统统是徒劳的。

      他没能进来。

      她只在铁窗下悬挂的风铃上,发现了一小枚木片,被一根细绳绑在上头。

      她解下绳子,带着血印子的木片上用刀刻着:

      【我心你知。】

      她把木片握进掌心,她当然知道他的心。

      他对她是真心的。

      事已至此,她必须要帮他。

      她不能再让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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