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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35 ...

  •   海汐不肯碰他的手,几乎快把他的袖子扯烂了。他没有作弊,整个人全盲,任由她牵着上路。

      马路上,许多不知名的亮光透进他的眼幕里,红的,灰的,紫的……

      海汐很尽职地给他播报一些提示,“注意啊,前面有个隔离带……”“快往这边来,别撞树了……”

      她不让她撞树,他就偏偏往她描述的那棵树的所在地漂移一段……

      海汐气极,作势要丢开他。

      他反手一扬,忽然合掌,堪堪握住她的两个指节。

      他们拉拉扯扯的,手指像湿溜溜的蛇。

      到了公车站,迎面开来一辆车,下车的人流很快冲散了他俩的手。

      海汐率先跳上了车,祈祷车门快点关上,及时隔绝他这个小祖宗。

      傅轾轩茫然上前,用手摸着公车的门,却只摸到几个上车的人的腰,有如非礼。

      门口有好心的乘客发现了他是一位盲人,几只手争先恐后地伸了出来,“快,小兄弟,我们拉你上来。”

      傅轾轩点头道谢,却不上车,叫道,“白海汐,你的书包还在我身上,你不想要了?”

      海汐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忘了?傅轾轩自诩绅士,每次出行都会替她背包……

      千算万算,还是漏算这一步,海汐挤出一个笑,回到门前,提起他的袖子,“上来吧,小蝙蝠。”

      车上座位全满,不过立刻有人站起来给傅轾轩让座,傅轾轩欣然接受了大家对残障人士的友爱。

      车开动了,大家三两交谈,讨论白菜的市价,以及娱乐圈某糊咖出轨对白菜市价可能产生的影响。

      有人外放相声,什么地方传来葱油烧饼的香气,极为提神醒脑。

      忽然,海汐包里的手机响了,傅轾轩便从自己身上摸出来给她。

      海汐拉着一只吊环,侧向窗外讲电话,是她上家教的一个学生打来的。她说得口干舌燥,解答完疑难,转身把手机放回去。

      突然,她看着包包愣住了。

      她以一种穷人阶层特有的敏锐,一眼就透视到里面的钱夹子不见了!

      翻开一看,果然!

      “完了!傅轾轩!你怎么不帮我看包!你……你真是瞎了!”

      傅轾轩慌忙睁眼,被慈悲为怀的乘客所麻痹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车上竟然有小偷?!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自己左侧的一个男人,瘦得像柴火棍,衣袋里却鼓鼓囊囊的。

      撞鬼的是,公交车正好到站,车门一开,那贼弹了起来,以一种与他细胳膊细腿不符的神速,推开挡路的乘客和售票员,倒栽冲下了车。

      傅轾轩就差没从耳里擎出金箍棒,叫声“妖精哪里跑”了。

      他一跃而起就去捉贼。

      众乘客大受感动,近乎拭泪,是怎样一种激励人心的力量,是怎样一种对钱财的执念,才能令这位小伙子奇迹般地重见光明!

      然而,乐极生悲,小伙子座位扶手有点破损,塑料壳一下子勾住了他肩上的书包。

      ——海汐素来俭省,这个书包她用了好几年,越洗越薄,被这么一勾,当时就裂了个大口。

      乒铃乓啷东西全滚了出来。

      她顾不上去捡,反正都是些日用品,什么都比不上她的血汗钱重要!

      她和傅轾轩一前一后冲下车,这是个小站,人流量很少,小偷闪开了几个路人,尚未被截住。

      傅轾轩奋起直追,随手拿出弹弓,从地上抓了两粒石子,嗖地击中了那双狂奔中的小细腿。

      小偷在地上翻滚几下,求生欲极强,爬起来继续跑,第二粒石弹紧随其后,命中了他的膝弯。

      海汐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傅轾轩吩咐她去捡石头。

      修缮平整的街道上碎石不多,海汐只在路边的花坛里找到几粒,傅轾轩连连发射,一气呵成,全部打腿,坚硬石子频频弹射肉-体的疼痛是难以形容的。

      小偷秒怂,极有觉悟地放下钱包,开溜逃命。

      傅轾轩拍拍巴掌,收了弹弓,押送小偷不是他的分内事,俯身拾起钱包,吹吹上面的灰,往海汐面前一递,觉得又被自己帅到了,“给。”

      海汐没接,一手撑在花坛上,慢慢坐下去,“小偷碰上你也是倒血霉。”

      “那是,敢从我眼皮下偷东西,欺负咱盲人没绝活啊。”

      海汐勉强笑了一下,有点累的样子,脸上透着奔跑后的潮红,眼睛垂下去,呼吸开始不均匀了,渐渐发出一种坏掉的二胡声,身子就要往下躺。

      傅轾轩立刻抱住了她,她不停抽气,胸腔却不见多少扩张。

      她忘了自己是不能剧烈跑动的,哮喘的发作来势汹汹!喉咙像被上了把锁,钥匙断在了里面,她觉得脸部很麻,一路麻到胸口……

      她想去拿包里的哮喘喷雾,可是包包丢在公车上了……

      她下意识地抓着手边的东西,抓着傅轾轩的衬衣,看见他焦灼的面容不断放大,嘴一张一合。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她知道,那都是一些很好的话……虽然,他总是那么不靠谱,刚才还在乱穿马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但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相信的人其实还是他。

      头上的天空像一只勺子搅动的墨水,他的脸也在旋转,她以为他会背她起来,送她去医院。

      可是突然之间,她感到嘴唇触到了什么东西。

      她努力睁开眼,才发现那是一瓶哮喘喷雾剂的喷口。

      “没事了,没事了……”傅轾轩低下头,一手轻柔地顺着她的背。她吸进药雾,得到了些许疏解。

      她身体缓缓滑落,躺在他膝头。

      晚风习习,吹凉了她身上的汗。然后傅轾轩的衣服披住了她。

      她枕着他的腿,没有做声,把药瓶拿在手里转动着细看。

      这是一瓶新开封的药,根本不是她的。

      她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与她平日里用的完全相同。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她问。

      “我啊……”傅轾轩低头一笑,有点不想承认的样子,“上次去给我爸买胃药,正好看到柜台有,我就,顺便买点……以后给你用。”

      “为什么要带在身上?”

      “我带在身上不好么,你别得了便宜还讨伐我。”傅轾轩伸出手,捋了捋她黏在额上的湿发,摩挲着她皱起的眉头,然后是微微潮湿的嘴角,再也不愿移开。

      可她推开他,坐起来,面朝另一边。

      “轾轩,别对我这么好。算我求你!”

      “你难道盼着我对你坏?”傅轾轩无法理解。

      “我会当真。”海汐冷漠地说,“你对我好,我会当真!”

      “你怎么知道我不当真?”

      “你和虞荟在一起这些年,你尚且说分手就分手。”海汐转过脸,红红的眼睛盯着他,“你年纪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真,你以为这不是游戏?可等你再大一些,你会知道我不是你想要的人!我不想成为一个试验品……你可以试错,但我不能。”

      “你不试怎么知道?”

      “我……我不试也知道!”

      “我射击也没有不脱靶的,怕走弯路的人,什么都得不到。”傅轾轩脸色微变地说。

      “那我宁愿得不到。”海汐看见他眼里暗了一下。

      她知道,傅轾轩看错了她。人和人不一样,他可以为所欲为,念声“芝麻开门”就拥有好多好多宝物,即使丢开这座山洞,还有数不尽的胜境洞天在等着他。

      他敢攫取,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失去。

      ……

      那天,傅轾轩依然尽职地把她送回宿舍,一路上都在生闷气,不怎么说话了。

      她也不愿再多解释,有些事情让它停在这儿吧。

      只是,在她走进宿舍楼的时候,他还是蹩蹩扭扭地叫住了她,让她回去多喝水,乖乖睡觉,别成天的养不好病,就知道吓他。

      她回头,见他在路灯下踢着自己的影子,高大而静默,拽得很,也不看她,但明显期待地竖着耳朵,想听她回答。

      而她想让他远离。

      “谢谢你,轾轩,但我的事你别管了。”

      他是多骄傲的人。

      肯定受不了她了吧。

      他们不欢而散。

      她上楼撩起窗帘,傅轾轩一直在那盏路灯下站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底座上狠狠踢了脚,走了。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窗边站到全身冰凉。

      后面好多天他都没来找她了。

      这当然是她希望看到的。

      只是夜里总是睡不着,捏着他留下的哮喘喷雾,按在心口发呆。

      后来有一次在星烬酒吧,她还看见了虞荟,在角落里自饮自酌。快十二点的时候,外面来了个穿花店制服的速递员,给了虞荟一大束蓝色妖姬。

      虞荟签收了,看也没看就扔在了一边,甚至还拿烟头去烫了烫它们。

      虞荟离开后,海汐路过那张桌子。

      蓝色妖姬上插着的卡片写着:【和好吧】。

      海汐不把这事儿放心上。

      偶尔,她也会在校园中看见傅轾轩的身影。他打球,长跑,跟人逗趣,还是那样飞扬跳脱、妙语如珠的,似乎从未发觉她的注视。

      海汐觉得很好,他和虞荟想必已经回到了正轨上。

      真的特别好。

      可为什么,她还是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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