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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20 ...

  •   “我不会选你!”伊丽莎白在舞台上高声演唱,“达西先生,收起你的傲慢吧!”

      《傲慢与偏见》的音乐剧其实并没有在那个可怕的台风夜举行,当天的演出早就取消了。

      负责日程通知的乔娅给每个团员都发了改期的短信,却唯独漏了傅兮尔。甚至还嫌不够,又拿指导老师的手机向她重申了照常演出的事。

      兮尔真想不到这个女人会毒成这样,硬把她送到台风圈里去遭罪!

      记得那一夜,兮尔是在地下通道里度过的,外面的雨一直没停,她的石狮子却稳稳当当的。

      洛承宽抱着她,一直在亲,迷迷糊糊地问,那是不是她的初吻。

      她哼道,“我还亲过我小时候养的乌龟!”

      她很困,安安心心地窝在他臂弯里睡着了。第二天,台风走了,他再也没有提起那个吻。

      他们事先说好的,一个吻而已,只是试验品,不当真的。倘若他揪着不放,不就显得居心不良了吗?

      他如此遵守游戏规则,反倒让兮尔无所适从。

      她好几次试着对他旧事重提,还主动凑上去,想重新“演练”几遍,都被他生硬地避了过去。

      此后,他甚至变得十分守礼了,那些令她心驰的嬉笑怒骂,找茬互掐,也统统远了……

      他们又退回了小姐和养子的位置,这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

      就连正式演出那天,他也说不来了,她父母弟弟都会到场,他不愿打扰他们的天伦之乐。

      演出拉开帷幕,兮尔提着华丽丽的长裙礼服,款款步至钢琴前坐下。

      灯光是流动的金色,她觉得很像那晚地下通道里的手电光。

      家人在台下为她加油,一片掌声挟裹,哗啦哗啦的,听起来就像台风天里翻涌的雨河……

      她想到洛承宽没来,还是觉得挺没劲的。手指搁在琴键上,柔缓起舞,精湛的曲子从她手底下漫开。

      这一次,她居然发现自己立刻就能入戏了。

      再也不用拼凑那些看过的电影和小说,不用想象别人的爱情。

      闭上眼,手指跳动欲飞,心里想的全是洛承宽,他的吻,他的低语,他其貌不扬的浪漫……

      她想惊呼,想捧着心口跳舞,原来,寻寻觅觅,他就是她的《爱之梦》。

      她把自己最好的梦,都放在这首曲子里了,行云流水。

      观众几乎沸腾了!

      喝彩声中,她回到后台,指导老师拥抱了她,“这是超水准的发挥!太成功了!”

      她想,如果洛承宽听见了该多好。

      不要紧,只要他想,往后余生她愿意弹一千遍一万遍,只给他听。

      她在后台歇了一小会儿,就赶着去换装,饰演伊丽莎白。在音乐剧的最终幕,达西单膝跪地,正要向她求婚。

      兮尔端端正正站在台中央,叶爵执起她的手时,她有些恍惚。

      没防着叶爵突然俯下身。

      没吻在他自己的大拇指上,而是吻在了她的手背。

      音乐剧圆满谢幕,一片欢声如潮,团员们收了好多花束,吆喝着去吃庆功宴。

      学校附近的小馆子里,喝到微醺的叶爵把兮尔叫了出来。

      两人走到外面,站在水银似的月光下。

      兮尔知道叶爵要对她说什么。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不就是她一直希望的?

      如果有电影特效,此时此刻,她一定会看见星星吊着金线从空中垂下来,夜莺亮翅歌唱,掀起酒红色的风,她的王子骑着白马巡游,她低下头,他就给她戴上一只花环。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这是童话。是搬到现实里的童话!她会永远记得今晚,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对她表明心迹。

      等她老了,鹤发鸡皮,想起这个瞬间,她一定还带着笑。

      她湿了眼眶,笑着上前拥抱叶爵。

      叶爵也轻轻拥住她。

      庆功宴结束后,她愉快地吹着夜风,穿过大半个城区,去了洛承宽的大学。

      她在宿舍楼下等他,他急急忙忙地跑下来,手都还没捅进外套袖子里,“怎么这么晚来找我?演出还顺利吗?”

      “顺利啊。”兮尔慢悠悠地点头,顿了一会儿,“对了,叶爵跟我表白了。”

      他微微一愣,“那太好了,恭喜!”

      “哦,可我拒绝他了。”

      “为什么?”他困惑。

      “你知道为什么。”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我更喜欢我亲过的小乌龟。”

      一个小时前,傅兮尔的拥抱近乎令叶爵红了脸。面对着自己钟情的姑娘,他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语不达意。

      “傅兮尔,我喜欢你的真实不做作……对我来说,你就像一架雪白的钢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污染……”

      她扑哧一笑,其实她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她也有很多缺点,心高气傲,贪慕虚荣,会使小性子,会有小恶意……可是,有一个人,无论她怎样把最坏的一面展现给他看,他都不会离她而去。

      在他身边,她就算抠脚丫子也是个公主,不需要任何矫饰,她完全可以是她自己。

      她爱自己,在他眼中真实的、通透的自己。

      其实说起来,洛承宽何尝没有叶爵出色?出身寒微,一路逆流而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现在,洛承宽就站在她对面,在月光的剪辑中虚实不定。她忽然发觉,他也长得挺不赖的,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穿衣风格清爽,头发剃得利落醒目,手上戴着一块简洁帅气的男款手表,加一条内敛的蜜蜡串,说他有品味,倒也不算牵强附会。

      她从前为什么没看清自己的心?上大学后,常常有女生冲他表示点儿什么,她总觉得那些姑娘不是这儿不妙,就是那儿差了点,反正都配不上他这头憨牛。

      他虽然憨了点,可毕竟是她的“财产”,在她心里,他就是极好极好的。

      “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她郑重宣布。

      “大小姐,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当然不是。”兮尔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小姐,你可以把每天都过成愚人节。”洛承宽嘲讽道,“你从前处处与我作难,现在又说这样的话,是在戏弄我吗?我被你戏弄得还不够?”

      “你误会了!”兮尔也知道自己有点理亏,可是,她当初对他的敌意和针对根本是在所难免的,“那时我爸妈离婚,你无缘无故住进我家,你该想到我会有什么心情!可我从来没有存心伤害过你!我不信你感觉不到,我一直对你……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而你对我……”

      “我对你,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洛承宽的语气平静到冷血,“你说过,我对谁都好,你实在不必自作多情。”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喜欢我?哈……我才不信呢!那天在地下通道里,你……”

      “你是说那个吻吗?你明确地告诉过我,那只是试验品,让我演一次叶爵,一向是这样,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没资格反对。而且,我为什么要反对?我只是个庸俗的男人,女人送到嘴边的吻,我当然不会拒绝,有便宜为什么不占?”

      兮尔狠狠盯着他,细白的双手捏成拳,骨节突起,像白瓷片快要刺出皮肤,“洛承宽,你连撒谎都不会!假使你真的不喜欢我,你自然会好好地跟我说清楚,而不是这样侮辱我的感情,出口伤人!你口是心非的样子,我见得多了!”

      洛承宽转过脸不看她,“我没有口是心非,我就是这种男人,你趁早死了心。”

      “好,就当我看错了你,爱错了人。”兮尔一手指天,“让老天罚我不得好死!”

      洛承宽悚然一惊,忙打掉她的手,兮尔觉得快意,昂起脖子,“老天已经听到了!”

      洛承宽脸色恨恨的,瞪了她一会儿,“好,你不用再逼我,我承认,我知道你的感情,你也知道我的……可我只是个穷小子,我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也没有办法理解对方的世界,我能成为你的兄长,已经很满足,但我们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一家人!”

      “我们不已经是一家人了吗?我父亲难道不是把你当成亲儿子?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更进一步?我完全不懂你在顾虑什么……”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当时他们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的一方小鱼塘边,塘水清澈见底,映出空中一弯上弦月,月色柔光琼脂,将塘里的小鲤鱼和青青白白的卵石照亮。

      塘水上漂着点点浮萍,像一只只青玉的盘盏,洒上了盐似的月色,抿一抿,仿佛可以下酒……

      这样好的景致,他们彼此的心却像沉在水中一样凉。

      “大小姐,你看见水面上的月亮了吗?它很美,是天上月宫的倒影,它倒映在浮萍上,只是恰巧而已。而浮萍是最卑微的一种水生植物,没有根的,只能一直随波逐流,不知道下一秒会在什么地方……它和月亮好像在同一片池塘里,看起来没有距离,可事实上,一个在天空,一个在水里,从来不属于对方,你懂吗?”

      月光在兮尔的视线里搅碎,她流泪了,“你真够现实的!你只看得见这些,却不问问你自己,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现实些不好吗?我两年前来到傅家,吃进去的每一口饭,花出去的每一分钱,全都是你父亲给的,我不像你,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疼爱,对我来说,这是我无以为报的恩情,只要傅家有恩于我,我就永远低你一等!如果我是你父亲,我绝不会把女儿托付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不仅是什么都没有,而且还要在你家天天乞讨,无尽的索取!你父亲会觉得,我说爱你,爱的是不是你的姓氏带来的财富和荣耀?我不想被人看扁了!”

      “你不是说过,你将来会报答我父亲吗?”兮尔急着说,“那样你就不会再欠他什么了!我们就可以平平等等的……”

      “我所能报答他的头一件事,就是不把他的女儿拐走。”

      “可那都是我愿意的!”

      “我不愿意!”洛承宽突然大声说,“你刚才问,我到底想不想和你在一起?那我可以回答你,我对你没有那么迫切的渴望,首先我要保全我自己,保住你父亲对我的认可,你也是一样,该学会保护你自己!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底子,你所看到的我,只是你的错觉!你听我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跟地位与自己相当的人在一起,否则只有无尽的痛苦……对于你来说,这样的人是叶爵……”

      “对于你来说呢?是闵一玫吗?”兮尔声音都在发抖,“你们倒是相配!”

      洛承宽累了,觉得自己和她从来说不到一块儿去,“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你再说一遍?”

      “我和她已经过了小半生,再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兮尔话一出口,却笑自己傻,还需要问吗?那女孩从记事之初就陪在他身边,一起食不果腹,居无定所,拖着烂鞋流浪……

      兮尔都不能深想,如此深厚的过往,是他和另一个人的……

      “大小姐,你每一点都比她好,正因为如此,我不会选你。”

      仿佛悄无声息的天崩地裂。洛承宽余光里还留着她痛哭的模样。

      可现在她走了。

      她走了,这样才好。

      洛承宽像被抽去了筋骨,蹲下来,紧咬着自己的拳头。

      他很想对她说,刚才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真实比那更加可怖。

      他从来不是水中的浮萍,而是一滴恶臭的乌贼汁。

      他会慢慢扩散,慢慢污染、掠夺一切。

      他会吞没那弯月亮,直到池塘里的生物都走向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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