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67、18

　　第二天，傅轾轩发现自己醒来时，天已大亮。

　　台风过境后终于露脸的暖阳，透过一格小窗晒在他身上。

　　他脑袋像被锤子砸了一样疼，一把掀开那张裹着自己的地铺。

　　脸色一变，又立马裹了回去。

　　他喝断片之前记住的最后一幕，就是他冲到酒吧的走廊上找海汐。

　　可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海汐。环顾四周，这是个不足十平的小房间，一张小床，一个斗柜，剩下的就是堆积如山的货物和几根拖把。

　　傅轾轩在斗柜上发现了海汐留的一张纸条：

　　【多喝水，吃了早饭再走。】

　　纸条被压在一只热水瓶下面，旁边放着洁净的纸杯，海汐知道宿醉的人最是口渴。

　　傅轾轩大口大口喝了个够，留了少许倒进她煮的一碗白壳蛋里，吃干抹净。

　　他昨夜的衣服被她叠好放在了一旁，散发出一阵肥皂香，上面是他的运动手表和钱包。

　　手表上显示已是午后了。

　　傅轾轩从房里出来，才发现这是星烬酒吧的内部，酒吧白天不营业，只看到柜台上一个按着计算器的会计模样的女人。

　　在傅轾轩的询问下，女会计说，海汐有一些别的兼职，晚上才会来酒吧做事，她没手机，所以，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上班？”傅轾轩脱口而出。

　　女会计不爱听了，“她那长相，出不了事。”

　　傅轾轩离开了，在街上晃了一个下午，向家人朋友们报了平安，望着台风制造的满街疮痍，总算捱到了夜晚，回了星烬酒吧。

　　水蛇一般的灯光，节奏强劲的电子乐，到处都是调情的男女和毫无节制的烟味……

　　傅轾轩忽然很费解，自己干嘛天天来这样的破地儿？

　　他闪开了几个搭讪的小靓妹，终于在吧台方向望见了海汐的身影，挥动双手，大声喊了她几句。

　　海汐回过头。

　　一见是他，隔着人丛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傅轾轩心中一漾，赶忙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

　　呆呆地望着她，都还没想好说什么。

　　海汐便道，“轾轩，你来得正好。”

　　她从围裙里掏出一件东西递向他，“你是来找手机的吧？你的手机昨天落在我们酒吧了，一个客人刚从沙发缝里抠出来的，还给你。”

　　傅轾轩低下头，定定看着，并没有接过。

　　“呃，我没动，没看你隐私！不过，虞荟好像给你来了几个电话和微信，都在屏保上，我不小心瞟到了一眼……对了，你们还好着呢？真不错，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有长性的……你倒是拿着呀！”

　　他攒了一肚子气来找她，她却对他说这些。

　　他看见她眼里那片熟悉的泪膜，被这儿的灯光映得很花，很斑驳，明明是美的，他却分外鄙薄这染指她的色彩。

　　“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在这儿工作？这烟味我都呛得慌，你不怕发病？走，辞职去！”

　　“你小声点！别吵吵！”海汐心虚四顾，然后以手挡唇，“这是夜场，黑糊糊的，一般人不会注意到我的疤，反正只是端端盘子，在哪里不是一样呢？我顶着这样一张脸，找工作不易，毕竟我还要吃饭生活嘛……”

　　“你又不是没饭吃！在我太婆家干得好好的，干嘛说走就走？就为了给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倒酒，被色狼指着鼻子骂？”

　　“哎！说来说去还是这件事，你怪我不打招呼就从阿婆家走了，但那个时候我先走一步才是识趣的，你妈妈也没有对我怎样，她只是认为，我不再是一个合格的保姆，她有权让我离开。”海汐试图给他分析，“或许我和你算得上是朋友，但说到底，只是萍水相逢，雇佣关系，你实在不必为这种小事纠结……对了，太婆近来身体还好吗？”

　　萍水相逢，雇佣关系。

　　她谈论任何事都是这么无情无义？

　　傅轾轩拒不买账，“好，我妈只是让你离开我家，可你为什么连家政服务中心都不肯呆了，非让我找不着你是不是？”

　　海汐张了一下嘴，终是无言以对。

　　傅轾轩竟也没有追问，他的冷笑突然一下僵在了脸上。

　　因为一束雪白的射灯正好划过了她的身体，他望见她的锁骨上方有小块小块的红色痕迹，与她灰白色的烧伤区别明显。

　　虽然她用服务生的领结挡着，可还是挡不全……

　　傅轾轩极度愕然，“你脖子上那个红红的是什么？你……你有男朋友？”

　　“啊？什么呀！”海汐捂住脖子跳起来，“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蚊子咬的！我那个小房间蚊子特别多，还狡猾，怎么都打不死……哦，你没被咬着吧？”

　　她这么一说，顿时让傅轾轩想起了自己醒来时几乎一/丝/不/挂的场面，确实可供蚊子美餐一顿。

　　但他身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

　　“昨天……我记得自己吐了一身……那之后，是你给我洗澡的？”

　　“呃……”海汐语塞的程度就像打了一个漫长的嗝，“是这样，我在家政服务中心学过一点护理，其中有给人洗澡这一项，不算多大事儿……而且，我洗得很有分寸……”

　　“分寸？”傅轾轩斜着眼睛，“你是说，你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海汐正准备再“呃”一声时，昨天的红发陪酒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吧台边，哈哈一笑，“哟，这不是咱们的失身小帅哥吗？”

　　“咳，又不是真失身……”傅轾轩嘀咕道，语气怎么自己听着还有点遗憾呢。

　　海汐见有人来，忽然站直身子，作揖道，“傅轾轩先生，您还未满十八周岁，按照规定，最好不要进入酒吧等娱乐场所，请您……”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走，反正我不能看你在这里吸二手烟，你那房间就是个储物室，堆了那么多货，每天吸多少灰尘你知道吗？你为了挣钱就不要命了？”

　　海汐苦笑，她何尝不知傅轾轩是好意。确实，她忙碌一天后经常感到气息不畅，在送餐送酒的间隙还得用湿毛巾捂一捂鼻子……

　　但她不能被这病拖了后腿，必须自食其力，才能为日后打算啊。她和傅轾轩从来就不是一类人，她的难处他怎能感同身受？

　　红发女说，“小帅哥，瞧你说的，海汐又不是长期住那个房间，等开学了，她就要去上大学了！你还真当她是小服务员呢？这只不过人家一歇脚的地儿！对了海汐，你们华大几号开学呀？”

　　海汐死命使眼色，可是在一片昏暗中根本不起什么作用，没能阻止红发女的爆料……

　　果然，傅轾轩连珠炮似地问，“海汐你真考上大学了？在华大？真的假的？快说啊，是设计学院吗？是不是？你不说是吧？好，不说今天我就不走了！”

　　“我说我说！你别瞎嚷嚷好不好！”海汐作势要捂傅轾轩的嘴，“是，我刚考上设计系，我跟你说过想学服装设计的……喂，别告诉我你也要考华大……”

　　傅轾轩慢慢就这么笑了，他从未如此得意这一年为了少年班考试而付出的汗水。

　　“海汐，你惨了。”

　　“干嘛？”

　　他两手一摊，“我听说建筑设计和服装设计只隔两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