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15 ...

  •   八月初,《傲慢与偏见》正式演出在即。

      开演还有一周,气象台突然发布预告,第16号台风即将在本市登陆,日期居然就这么撞上了……

      团员们纷纷询问指导老师,演出会不会改期?

      老师说目前还不知道,到时候视天气而定。场地的档期很难排,如果能照常举行,当然是好。

      直到演出的前一天,仍然没有改期的消息传来。气温已经骤降,只要开一丝窗户,尖哨似的狂风就劈头盖脸抽打进来,让人迎风泪直流。

      兮尔打电话给指导老师,问最终的决定是什么,可是老师一直没接。

      兮尔只好又联系了乔娅——她是负责团里日程安排的。

      乔娅告诉她,演出还是明晚8点举行,礼堂的档期有限,台风对本地人来说也是常事,来一趟学校应该不成问题吧?礼堂有地下停车场,而且又不是让人露天演出,是吧。

      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或许是对乔娅有一种条件反射的不信任,兮尔还是向指导老师求证了一下。

      她发了短信过去,不久后,老师也回复了同样的答案。

      行,这就成了。

      演出那晚,兮尔早早吃了饭,傍晚五点从家里出发了。

      今天没人开车送她,父亲和陈叔去了外地,好像又是去找什么小女孩了。妈妈去国外出差了。洛承宽还没考驾照,所以,她就和他一起打车过去。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大风天经历得多了,也不怯心。

      洛承宽倒是劝过她,能不能不去。可她是那样的人吗?人要有团队精神,更何况,她也不想缺席一个有叶爵和乔娅同时在的场合。

      一开始雨下得不大,他们在路口叫了一辆车,摸摸索索往前开,那司机倒还憨厚,没有漫天要价。

      只是开了一会儿,车上的电台开始插播台风的级数,比预期更加来势汹汹。

      雨水敲在车顶上的响声逐渐激烈了起来,外头的飞沙走石,像细菌繁殖一般越来越多,篷布、木杆、塑料瓶、洗脸盆以及各种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来回翻飞。街道两旁的树木不停抽搐,摇着它们溃乱的枝叶,如一群中邪的狮子。

      风在这时变成了一种可视度极高的事物。人用肉眼可以看出它的奇形怪状,力大无比,仿佛可以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

      兮尔虽然号称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不由得收紧了雨衣,靠得离洛承宽近了些。

      司机拍着方向盘,“这可难走啦,早知道就不出车了……嗬,接完你们这一单,我就得回去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后方传来“嘎吱”一声巨响,大地一震,三人惊恐回望。

      只见汽车后面几米的地方,一棵大树拦腰折断,正倒在路中央。

      烂叶子啪啪飞起,争先恐后扇在他们车窗上。大片的树皮被风扯碎,像露出了森森的骸骨。

      天呐,有没有搞错……兮尔有点意识到天气的糟糕程度了,还不知道其他的团员能不能正常到达礼堂呢,又会有多少观众冒雨来观演?

      正这么想着,前方路段出现了雨中执勤的交警,挥着旗子,阻止了车辆的前行。

      交警告诉他们,这条路已经封了,为了市民的安全考虑,请车辆和行人全部折返。

      “我们赶着去演出呢!你看,后边的路都回不去了!”兮尔大声跟交警交涉。

      但对方严格执法,不允许通融,建议他们步行绕过断树,去下个路口再打一辆车回家。

      “那我呢?我的车只能困在这儿了?”那司机叫骂。

      天全黑了,洛承宽拿件外套撑在兮尔的头顶,两人躲避着空中的异物,摸黑回到了树干的另一边。

      可哪里还打得到车?再也没有一个司机愿意做生意了。

      水淹上了人行道,风刮得人头昏眼晕,伞根本撑不住。

      到处都是乒乒乓乓声,小卖部的玻璃柜台被整块掀起,不远的房顶上一声金属轰响,铁板砸在他们面前的水泥地上,麦当劳门口的麦叔叔也吹飞了……

      兮尔的眼睛被雨糊得睁不开,头发黏在脸上,从小到大,她就没怕过台风天,可现在她才知道,在家里一边吃零食煲剧,一边透过窗子感受风力,和困在风暴中央,进也不能退也不能,是完全不同的。

      洛承宽为她戴上墨镜口罩,又打开他自己雨衣的前襟,把她罩了进来。他的举动不带暧昧,只是危难中的自然流露,“怕什么,要砸也是砸中我,我会替你挡着的。”

      “胡扯!你倒下了,我不也离死不远了?”兮尔伏在他胸前嗡嗡地说,雨衣的潮意混杂着他身体的热量,像末日中燃起的方舟。

      洛承宽也不放什么“早就叫你别来”之类的马后炮,取出手机,想叫深衡的人开车来接,却发现手机信号已是零格……

      在台风天,这也是时有发生的事。

      他跑动了几步,举在半空,摆弄了半天还是打不出去。

      兮尔都带了哭腔,“我们没救了?我才不要和你出生入死……”

      “这台风又不是不会过去,你还真当天塌下来了?”

      洛承宽想起自己幼时夜夜大雨睡桥洞,不也过来了。

      他刮了刮她被口罩裹住的鼻子,“走,咱们先找个躲雨的地方!”

      洛承宽很快带她找到一条地下通道,钻了进去。

      他说自己小时候遇上了坏天气,躲进地底下总是最保险的。

      虽然里面的积水可以没过一个小孩的腰,但至少免受风吹雨打吧。

      兮尔一边把裤腿卷高,一边试探着步下通道,洛承宽搀着她蹚水前行。

      两旁有一些关着门的小店铺,洛承宽对地势很熟,领着她去了其中一家,门口两头怒目弓背的石狮子坐镇。

      洛承宽帮她坐了上去,摆脱了湍急的水流。

      他自己刚要爬上另一头狮子,就被她拉住了。

      她说想和他坐一块儿。

      他便依言跨坐在她背后,两人共乘一匹坐骑,像在大海中遨游。

      她脱了雨衣,一身轻,翻滚的污水在脚下奔流而过,地道外的风声隆隆地传下来,一片铁马冰河。

      这幽闭的环境,急流浪涌中,她却感到一种安适,仿佛他就是她栖身的岛屿。

      只要他在近处,她就不慌张。

      “谢天谢地,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她语气一下子松快起来,“喂,洛承宽,你坐过来一点,我好累,让我靠一下你!”

      洛承宽这便往前坐了些,她全身散架地倒进他怀里。

      他微微僵了一下,但考虑到她在外折腾了这么久,真的累了,想靠就靠着吧。

      他握起她湿答答的双手,替她搓着,呵着气,“冷不冷?”

      “放在你肚子上就不冷。”兮尔如愿地看到洛承宽一副见了变态的表情。

      快八点了,隧道里已经没什么光线,洛承宽打开手电筒,橘黄色的光束穿透了暗夜,积水也泛起了金碎片。

      兮尔望着自己和洛承宽投在墙上的影子,像纱帐上晕开的墨汁,灰灰黑黑,在她的眼中,好像比礼堂舞台的灯光更加真实可感,渗透着温暖。

      她作势捶头呜呼一声,“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吧,可我居然还不在服务区!他们会怎么找我啊?该不会以为我死翘翘了吧?”

      “尽瞎说。”洛承宽翻着她包里的零食储备,给了她一根草莓蛋卷。

      “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他们不可能为了我就取消演出,你说,他们会找谁替补?会不会是乔娅?”兮尔掩面假嚎,“那样叶爵就要亲她手了,一来二去,说不定就在一起了呢?我彻底炮灰了!哎呀,烦死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如果他喜欢乔娅,还会等到现在?我确定他对你是有好感的,你耐心一点!再说了,也许四处封路,他们也去不了了呢?这种鬼天气演出,也太扯了吧。”

      “连老天都不帮我,刮风下雨的,我真惨!追男人怎么就这么难?喂喂,你说我将来会不会嫁不出去啊?我眼光那么高,这是很有可能的!”

      他笑了笑,脸庞的阴影在手电光的折射下像层次分明的石壁画,“连主子都嫁不出去,那我们这种小奴才怎么办?”

      “要不这样吧,如果叶爵不要我,如果我到了三十岁还是嫁不出去,你就娶了我,让你捡个大馅饼,你看怎么样?”

      他微微一怔,自嘲道,“大小姐,你也不用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吧。”

      “关键是,叶爵这座大山太难征服了,那么多竞争对手在虎视眈眈,我肯定不算特殊,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兮尔忽然咬了咬手指,自己先笑开了,一丝坏水涌上来。

      然后她忽然侧转身,在洛承宽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的嘴唇带着淋过雨的冰凉,又有热气流在传出,冷与热的交织让她心里有种异动,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洛承宽早已惊呆,手电光映在她嫣红的唇上,像涂着一层诱惑至极的蜂蜜。

      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生猛,“你……你干嘛!你又发什么病了!”

      “别误会,千万别误会啊!我只是在想,如果吻手不管用,那么,我强吻叶爵会不会有用?你现在就演叶爵好不好,说说,被我亲了什么感觉?”

      这张吻过他的动人的嘴里,说出的却是这般凉薄的话。

      洛承宽有点冷,“我干嘛要演他?我没什么感觉,就觉得你在发神经!”

      “喂,都是自家人,亲一下怎么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兮尔忍笑失败,“哎呀,这不会是你初吻吧?”

      洛承宽气昏了头,指桑骂槐,“我还亲过我们店里的小狗,谢谢。”

      兮尔笑得前仰后合,洛承宽怕她摔下去,忙扶住她,身体大面积触到她沾着水的冰凉肌肤,显得他自己更烫了。

      她顺势而为,朝他凑得更近,真的像只馋嘴的狗狗一样,“来,再让姑奶奶亲一下。”

      “适可而止。”洛承宽全力维持理智,“大小姐……你干嘛要这样?你不是最讨厌我?”

      “我是讨厌你,可我想找找那种感觉,老师说我《爱之梦》弹得没感情,如果你能让我……感受一会儿,应该会好点吧?叶爵喜欢的是比钢琴更好的女人,如果我弹不好琴,他还会选我吗?洛承宽,我是不是你主子?你是不是要听我的?咱俩谁跟谁啊,就像左手亲右手,你不要太当真,为了我的事业和爱情,你要献身!”

      洛承宽从来都拗不过她。

      这一次,她要他做试验品,一个吻的试验品。

      她太过分、太过分了。

      可是……

      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本来就是这样低贱,这样甘愿。

      他试着去理解她,去成全她。

      当两人的嘴唇再次相触,不同于上一回的蜻蜓点水,他们停留着,轻轻翕动着。兮尔感觉到了他呼出的烟草气息,像细小的霰雪烧起来,带着青草和雨水的味道。

      他捧着她的脸,细碎的吻仿佛微小的萤火虫,在她唇上来回地啄着、跳着,贪婪地挑逗着,越来越热。从试探到大胆,无师自通。

      她被熏红了脸,有点不甘地问道,“洛承宽,你怎么不伸舌头啊?”

      洛承宽被她噎得没话说,“你话怎么那么多?”

      他一直都是谨遵她旨意的,她想让他往左走,他就不敢往右。她让他伸舌头,他就没有退路……

      他闻到兮尔身上有薰衣草的香水味,混着一种强悍的柔弱,像温室里未经风雨的霸王花,他想将她一口吃进肚子,却知道那是痴心妄想。手电筒的光芒在他们的拥抱中抖颤,如同他的心鬼在蠢蠢欲动,在黑暗的隧道中探索……

      兮尔渐渐被他占据了上风,口腔受到他强势的进犯,不知是不是台风刮昏了她,好像不搂紧他一点,她就要跌下那头石狮子了,他那么强壮,在台风天抱住他是最安全的吧……

      她整个人就像攀树一样死死地环着他,舌尖尝到了刚才草莓蛋卷的香甜,像爱情一样……他想必也尝到了她的,忍不住深入,在她唇齿的每一个角落搜刮那引人堕落的甜味。

      他们把对方也当成草莓蛋卷,衔在舌尖上,入口即化,还想要更多……

      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兮尔只顾得上骂他一句,“臭流氓!”

      洛承宽不容置喙,继续加深这个吻。

      “你就知道骂我,你永远都在骂我。”

      兮尔忽然很希望这一刻是永远。

      他们在荡漾的雨河上,在飘摇的光柱里。

      在别无他人的地底,在虚幻和现实的模糊地带。

      不问因由地相吻,任它雨来风急。

  • 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天和草莓蛋卷更配,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