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6、05

　　“恭迎蝎子女王回国！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服务生代表团啪啪鼓掌，兮尔尬在当场。

　　“虞老板娘行啊！训练得一套一套的，哪个年代的仪仗队？我还真以为自己是武则天呢。”

　　“别光以为呀！在我眼里，每个女人都是武则天。”虞荟屏退服务生，一副君王回朝的派头，携着兮尔步上酒吧门口红毯。

　　巨幅的冰蓝色门牌上，绘着一颗正中裂开的血色五角星，店名“星烬”。

　　一走进大门，像坠入了喷发的火山岩浆，无需摄入酒精，耳后就已烧红。

　　侍应生一个个地问候老板娘，“虞美人好！”转眼被吞没在劲歌音浪中。

　　星烬酒吧，岭城的年轻人下班后最爱光顾的休闲场子。虞荟是它的第二任老板，在它最萧条时接手，它也因此成了兮尔一帮朋友的重要根据地。

　　兮尔出国后不久，虞荟斥巨资把它迁到了一条更劲爆的吃喝玩乐商业街来了，离本市著名的铜蛇娱乐行不远。潮男潮女，显贵云集，虞荟数钱数到重症肌无力，不可同日而语了。

　　“嘿！这里这里！”穿过一束束光怪陆离的灯柱，好友安安已经蹦上沙发，冲这边猛挥手。

　　兮尔跟着虞荟走进VIP区，小圆桌旁早就坐着一拨可爱的老同学。

　　兮尔挨个跟他们拥抱、碰脸颊，“好久没见了！我宣布！我堂堂女魔头又回来了！”

　　“让我看看，蝎子公主在国外膨胀没有！哈哈，看来没吃胖！”

　　“你不在这些年，我们几个一点趣儿都没有！每次聚会都听志龙吹牛皮，烦都烦死了！”

　　“服务员，再上两箱酒，今天不醉不归！”

　　兮尔被老同学围得严严实实，仿佛重回往日呼朋邀伴对酒当歌的时光。傅家出事的那会儿，多少人退避三舍，只有他们都是真心向她伸出过援手的朋友。

　　能够再次回到他们中间，感觉真好！她眼睛都有点流汗了。

　　从虞荟腿后冒出一个小脑袋，扎着双马尾，葡萄眼叭嗒叭嗒的眨着，正是虞荟的七岁女儿小茗。

　　兮尔一喜，朝她拍拍手，“小茗！来抱抱！还记得我不？”

　　“这是兮尔阿姨，快去，叫人哈。”虞荟把闺女往前推。

　　小茗好像有点认出来，又有点犹豫。半晌，小小的身体终于向前投奔，却是一阵风似的擦过了兮尔身边，撞入另一个怀抱。

　　众人回头，见傅轾轩提着一个纸袋，臂下夹着公文包，显然是刚到，被撞得身形一晃。

　　小茗肉乎乎往他身上挤，“契爹！陪我玩！”

　　傅轾轩放下东西，把小茗抱了起来，举着掂了掂，“嚯，我的小饭团子又重了！”

　　兮尔气笑了，大为不满，“喂！是我要抱小茗的好不好！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边去！”

　　“小茗，看见没有，你多招人爱啊！快让这个美女阿姨抱一下，要不然回家她得抽我了……”

　　傅轾轩扛着小茗在姐姐身边坐下，小茗却紧紧攀住他的脖子，“我要契爹！……这个阿姨抽你，她不好！”

　　兮尔无奈，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清空得很快，远走异国的人，当然不会在她脑海里占据什么空间了。

　　三年前自己结婚的时候，小茗还是花童呢，穿着娇嫩的粉裙，撒花开路。

　　“小茗你看，契爹是不是经常陪你玩？那我现在告诉你了，这个大美女是我姐姐，就是从小陪我一起玩的人，我超喜欢她！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傅轾轩哄小孩还是信手拈来的。转眼小茗已经乐滋滋地爬到兮尔腿上，玩起了她的红指甲。

　　酒吧的场子相当火热，阶梯台上的烟嗓歌手吼着摇滚，顾客们站上桌子呼哨摇铃。调酒师击杯生花，端来蓝莹莹的鸡尾酒，据说是当季新品。

　　兮尔尝了一口，还挺上头，像冰山酿成的，百骸俱畅。

　　她虽有精神疾病，照理不适合夜店活动，可她实在太怀念这一切了，在国外静养了三年，闷都快闷死了！

　　小茗是老板娘的女儿，常年在酒吧出没，但虞荟还是很注意不让她多呆，很快就把她赶到里间去看动画片。

　　傅轾轩送她过去，回座时，脸上还贴着小茗给他摁上的一个小猪佩奇贴纸，朋友们哄堂大笑，“新纹身跟你很搭啊！”

　　“轾轩！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小茗内定的后爹啊？”志龙喝得有点来劲，见小孩不在场了，便开起了玩笑。

　　虞荟噗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别瞎说八道啊！我要是能看上他，还会生出小茗来？”

　　“说得好像你没看上过轾轩似的，高中那会儿，是谁把他堵墙角壁咚的啊！”众人哈哈大笑。

　　“拜托，人虞荟是谁？铁娘子，铁哥们儿！我哪好意思再下手祸害？我提醒你们啊，谁都别沾我，我渣起来很可怕的，世上的漂亮姐姐我还没收集够呢，起码也得集齐四位数吧……”傅轾轩不顾在场女性向他投来鄙夷的眼神，笑容倜傥撩人，“你们瞪我干嘛？我说的是签名！”

　　这时，一位女歌手登台演唱，裙子上缀着五颜六色的布条和丝巾，嗓音甜美，观众席一片叫好。

　　傅轾轩眯起一双桃花眼，举杯向台上致意，“这个小姐姐就不错！我还没尝试过这种波西米亚风的！虞荟，记得帮我要签名！”

　　“得嘞。”虞荟眨着眼角的一颗泪痣。

　　一旁的阿荷叹为观止，“傅轾轩，我也算在传媒界呆了快十年了，明星艺人，导演制片，什么花心男没见过！你是我认识的男人里面，最浮夸的一个，你这个演技，演得太过，就显得假！”

　　“别埋汰我了啊，我够可怜了！当初但凡追了你、安安、虞荟里头任何一个，我就不至于落到最后没人要，变成人人喊打的‘集邮男’！对了，我还是批发男，这不，让我姐在国外捎了点礼物回来，香奈儿新品，国内还没上新的，高级橙调香，大家都要感谢我当年不追之恩啊！”傅轾轩大言不惭，“这几瓶是给驻唱姐姐的，咱们后台有十个姐姐吧？我没算错，人手一瓶，有意者可以安排与我约会……”

　　他说着打开座位旁一个纸袋，开始分发香水。

　　兮尔忍俊不禁，“我先声明啊，这都是他自己挑的，我只负责采购，你们的小渣男品味还挺好，很懂香水哦！”

　　“你还真批发啊你！”安安发现全是一模一样的香水，虽说昂贵，垒在一起却有点掉价，“后台的小姐姐不会打起来吧？”

　　“反正都是小姐姐，就得一视同仁，谁又比谁特别？能讨一个欢心是一个呗，我就喜欢能被物质取悦的女孩，一点好东西，就把人逗高兴了，多好！”傅轾轩在杯沿上吸了口啤酒沫，“最怕碰上那种满嘴真爱的，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那真是猜都没法猜，做得再多都打动不了，小爷以后碰上这种，绕道走。”

　　“轾轩，我就羡慕你现在的状态，万花丛中过，无牵无挂，不用看老婆脸色！哪像我们，苦海里翻腾啊……”志龙拍着大腿，一脸幸福折磨。

　　“就胡志龙这人，绝了！”阿荷大肆宣扬，“挺大一老板，几千万的订单扔了都不带眨眼的，就因为他老婆一个电话，他着急忙慌跑回去给人捏脚，老婆，老婆你辛苦了……”

　　“看不出来啊胡志龙，我出国这几年，何方女侠把你治得这么服服帖帖啊！”兮尔拍案称奇，“哪天我要见一见！”

　　“男人哪能没点怂的时候。”志龙脸上有点挂不住，搂过轾轩肩膀，“换作以前，轾轩也是一分钟看八百回手机、坐立不安的主儿！嘿，如今轮到老子了，才知道其中的不容易啊！我和轾轩单身时间太不同步，这些年都不能坐下来痛痛快快一醉方休了！他是自由了，得，我结婚了，咱俩注定有缘无分，只能做对方的伴郎啊！……”

　　“看在你对我这么深情的份上，我也得送你一瓶。”傅轾轩从众多香水瓶里取出一支，“你好好学学怎么给嫂子选礼物，怎么搞浪漫，也不至于每次都被嫂子打爆头！”

　　“啊呀！这首歌应景了！”安安噗嗤一笑，指着大屏，“王菲的《香奈儿》！”

　　众人朝台上看去。

　　新登场的女歌手化着缥缈的烟熏妆，贴着水钻眉，蓝裙炸起，大屏上有歌手简介，是音乐学院的在读生，在近来的场子里颇有热度，有“岭城小王菲”的美誉。

　　兮尔看到这五个字的时候，心中一动。

　　她察觉到身旁的弟弟挺直了背，手里的酒杯滑了一下，脸色由刚才的纨绔变得茫然，然后是些微的嘲弄，“有意思，又来了一个。”

　　女歌手在麦架上转着花手，像一树藤蔓的舞蹈，开嗓唱道：

　　“王子挑选宠儿
　　外套寻找它的模特儿
　　那么多的玻璃鞋
　　有很多人适合
　　没有独一无二
　　……”①

　　傅轾轩吹哨大赞，“这个小姐姐我也粉了！王菲半隐退好些年了，模仿她的人还是层出不穷，谁都能来两下子！没什么区别嘛。”

　　真的没有区别吗？没人回答他心里的疑问。

　　桌上的朋友们似乎一致想要岔开话题。

　　虞荟谈论起了现今的酒吧歌手多不好找，然后开始向志龙请教经商之道，几人聊得不亦乐乎，好像都在努力地让傅轾轩感觉不到难堪。

　　灯光蒸熏。

　　傅轾轩变得沉默了，投入在这场演出中。

　　歌手的面目渐渐换成了另一个人。

　　她也是喜欢王菲的，可他不记得她在台上唱过这首歌。

　　她从来没有化过烟熏妆，害怕妆面显脏，他从未想象过她化这个妆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演出服也是这样的仙女裙，她坐在一个高凳上，仿佛高脚杯里满盈的一盏酒。

　　她的脸并不像这个歌手那么赤-裸裸地美丽张扬，而是戴着半张面具……就像她的爱永远持保留，不肯给他一刀痛快……

　　她与他遇过的姑娘都不同，不爱喷他买的香水。

　　她有哮喘，不会离麦克风那么近，她的嘴唇永远只会贴在他的脸庞。

　　傅轾轩越发地着迷、喜爱并厌恶这场演出。

　　不知星烬酒吧的听众们是否已经忘了曾经的她，他们显然有了新宠。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

　　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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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歌词引用自王菲《香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