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51、02

　　大家纷纷拿碟子盛了自己的蛋糕吃起来。温惜嘱咐沈家女仆把蛋糕上的城堡切给沈乐杰。

　　不一会儿，沈乐杰就突然大吵大闹，“我要阿楠喂我，阿楠喂我！”

　　太师椅前的女仆着急的往沈乐杰嘴里塞蛋糕。

　　可他扭着头死活不吃，奶油糊了一嘴。

　　女仆慌了，“少爷，阿楠去买晚餐缺的一味食材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我就不！”沈乐杰都快哭出来了。

　　女仆一个头两个大，沈老爷这会儿也去楼上参观温老板的建筑沙盘了，她不知该找谁求助好。

　　直到温惜走过来柔声道，“乐杰，我来喂你吧。”

　　“不要你！我要阿楠！”沈乐杰双腿蹬蹬踢踢，都踢到了温惜身上。

　　傅霆海冲过去，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

　　温惜没有看傅霆海，站稳之后，略一思索。

　　“乐杰，我就是阿楠呀，你看。”

　　温惜摘下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首饰，伸手接过沈家女仆油腻腻的围裙，让她帮着自己系在身上。

　　温惜和阿楠本就是一样的发型，相貌也同样清秀，阿楠的穿衣打扮经常仿照她，所以她们看起来确实很像。

　　旁人虽不至于认错，蒙混过沈乐杰这个小傻瓜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楠！”沈乐杰手舞足蹈，“你回来啦！我一直在等你！”

　　“嗯，你要多吃点。”温惜坐到沙发上，挖了一勺巧克力城堡喂给他，他愉快地吃了下去。

　　但是，这个城堡毕竟不像奶油那般松软，有些坚硬的部分用勺子不好挖，而且很容易倒塌。

　　温惜是独臂，没法腾出手来扶住碟子，正要叫沈家女仆来帮忙，却发现她似乎去忙别的什么事了。

　　正无措时，傅霆海坐了过来，用手替她固定住碟子。

　　温惜不敢抬头看他，一味开掘着那碟蛋糕，能感觉到头顶上他的呼吸乱了一些拍子。

　　她不知怎么就变笨了，心猿意马，没轻没重的挖不好。傅霆海沉默着，伸手牵引她，两手相碰的地方比炭火更热。

　　沈乐杰咀嚼巧克力，囫囵地对他臆想中的“阿楠”说话，丁菀正在偏厅高声跟几个女伴攀比带来的礼物，到处都是叽喳声，吃蛋糕聊天声。

　　但这一切都没有落在傅霆海和温惜的耳朵里。他们丧失了对周遭的感知力，除对方之外的全部景象都是虚化的……

　　傅霆海发现温惜穿围裙的样子朴朴素素的好看，有一种柴米油盐的暖意。

　　他很想知道，如果将来他们生活在一起，她会为他下厨吗？不不，她手不方便，那些事他都可以为她做……

　　等他老了，她也会这样喂他吃东西吗？

　　他不想再等，掏出一张汗津津的纸条，把它塞进了茶几的玻璃板下。

　　那玻璃板还压着一些老照片，大多是一个明艳妇人的，从眉眼上看，那一定是温惜的母亲。

　　干练的中长发，矫健的裤装，时而跟温父站在一起，背景是维港华美的夜色，时而穿着教授服，在生物学院的大门前捧着奖杯。

　　这里没有她们母女俩的合影，也没有温惜断臂前的照片，大概是不想睹物伤情吧。因此，傅霆海还是无缘见到她两只手臂的模样。

　　他把纸条压在温惜的一张近照上，是她在熙熙攘攘的剧院门口，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重映的大幅海报前拍下的。

　　这时沈乐杰的蛋糕已经见了底，温父他们从楼梯上说笑着走了下来。

　　温惜睨了傅霆海一眼，他站起来，走开了。

　　温惜惶然四顾，见无人留意自己，一刻都等不及地抽出了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他匆促的字迹：

　　【我有话对你说。】

　　可他们该去哪里说话？别墅里全是人，能信的，不能信的……他没提到见面的地点，只写了“R&J”三字。

　　她转头望望他的方向，他已经换鞋走出了大门。

　　他竟是如此笃信她能与他心灵相通，看得懂他晦涩不明的暗号？

　　而她已有了答案。

　　“R&J”，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缩写。

　　她褪下围裙，对父亲说自己要上楼换件衣服，就直奔二楼的卧室，心焦似火，如同揣着一只脱兔。

　　当她锁上卧室门，踢了高跟鞋，扑到小阳台上时，窗前风铃声璁珑，和着窗纱舞摆。她一眼就看到傅霆海在下方的后院里，负手而立，一身清气。

　　晚冬萧瑟的风，吹起他的衣领，也吹凉了温惜滚烫的脸。

　　此时人们大多聚在房子里或者前院，后院鲜少人迹。如果有人来了，她只需飞快地拉上帘子，什么也碍不着她。为了跟她单独说上话，他真是煞费苦心，才挑了这个地点……

　　可他会说些什么呢？他一定是怪她的……

　　她忐忑不定地等着，却只等到他展眉一笑，“温惜，生日快乐！”

　　客厅的声浪一波波地传来，后院却静得能听见雀子的叫声。

　　温惜脸色微动，捋了捋耳际的发，“谢谢……谢谢你的钢笔。”

　　“那不是我的钢笔。”

　　傅霆海走近别墅的外墙，爬上了堆放花盆的一座石台子。台面冒着一点春草的黄尖。他留心不让自己踩到，仰起脸时，头顶已经与小阳台的栏杆平行。

　　他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个小礼盒，放在了栏杆上。

　　“这才是我给你的，我亲手做的。”

　　温惜慌慌张张地揭开盒子，一只木梳落在她掌心，平滑的黄杨木，做工精韧，摸上去如水痕一般，唯独梳柄上凹凸不平，刻着两行古朴的繁体小字——

　　【清扬婉兮，岂不尔思。】

　　梳齿啃着她的掌纹，她心乱如麻，那八个字在她视线中糊掉了。

　　“温惜，我喜欢你。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他说。

　　温惜的脚底多出了一片软软的滩涂，她只觉站不住，必须靠住栏杆，紧紧地靠着，才能逼着自己说出那轻飘飘的一句。

　　“丁菀身边的女孩子，你还喜欢多少？”

　　“什么意思？”他一愣。

　　“你明明有了丁菀，却又对我这么暧昧，你又是什么意思？”温惜控制着气息，“谁都知道，你和丁菀是一对，我算什么呢？是你顺手捡来的边角料，还是你想尝一尝西餐里用来陪衬的花椰菜？”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傅霆海很受伤。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认识你也没多久，你和丁菀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很要好，她才是对你最了解的人，她总是跟我们说，你对她有多么多么好，大家已经默认了你们的关系，只是因为父母的压力，你们才即将分隔两地，但总会苦尽甘来的……”温惜神情恍惚地说，“我也希望，你像她说的那样真心，所以，不要再来对不相干的人说不相干的话了……”

　　傅霆海愤愤地攥着栏杆，“我一直都在否认我和丁菀的关系，我早就拒绝了她，你却偏偏说我是因为狄旭才……”

　　“好，就算你不是因为狄旭，但丁菀是我的好朋友，我在大学里路都不认得，朋友也没几个，都是丁菀带着我一起。她喜欢你，天天都在念叨你，我不可能做一个第三者，况且，我也没那个本事……”

　　“什么第三者？我会跟她说的，我对她没有那种想法！即使你不出现，我也不会选择她，你根本没有对不起她！”傅霆海盯着她的眼睛，“温惜，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回应过我？你敢说你对我不是一样的暧昧？我们在兽医所，你给我点烟，你看我的眼神，我都能感觉到……我想要的是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我有什么可被喜欢的？断了一只手，你不知道我有多丑，像被斧子砍缺了半边，你会嫌我的，会厌倦我，有一天你会后悔选我，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离我远远的，给我留一点体面吧！我病怏怏的，谁跟我在一起都会闷得喘不过气，都不会觉得快活！如果我是你，我会认为丁菀这样的女孩才是值得被爱的，没我这么多别扭事……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的好？为什么要负了她的一片心？”

　　“你胡说八道！”傅霆海咆哮出这个结论。

　　温惜也说不下去了，人人都说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阳台之会浪漫绝伦，为什么轮到她却如此心痛？①

　　檐上有水滴打了下来，别墅里的纷攘声像是另一个时空的泄漏。

　　沉默了半晌，傅霆海突然转身指着院墙外那条长长的坡道。

　　“你知道吗？我今天来的时候，发现这里居然是我高中每天骑车路过的地方……我一天里最享受的一件事，就是放开车扶手，往这坡下冲，也不怕摔，觉得很自由、很痛快……”他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这房子里住着你，原来我每次来这儿那么开心，都是有原因的啊……如果当时你就站在这个阳台上，我就可以早一点遇见你，我认识你就不是因为丁菀了，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一切都不需要理由，如果我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

　　温惜不敢用力眨眼，害怕泪珠不受控地滚出来……她感到自己需要立刻结束对话。

　　“没用的，都没用的！傅霆海，我告诉你吧，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胸骨剧痛，“是谁？”

　　“他是救我的人，我经历了一场车祸，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断的就不只是右手了，今天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温惜语声轻而绝，“我不会再爱旁人。”

　　傅霆海感到五脏六腑都在被人扯开，他听到自己粗哑的声音，一点都不像他，“是沈乐杰吗？”

　　他刚才在客厅里听到了一点片段，说沈老板的儿子也是车祸才导致脑损伤的。

　　温惜笑得都流出了眼泪，“你觉得是，那就是了吧。”

　　“你喜欢他？你想把一辈子托付给一个……他就比我好吗？”

　　“你看不起他是吗？”温惜冷声问，“那你也会看不起我！”

　　傅霆海见她把那只木梳递了回来，心凉了大半，“你不喜欢？”

　　温惜喉咙里像有小刀在割，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件东西，可她还是摇头，“还给你！”

　　“你不想要就扔了吧！我给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永远都不会！你阻止不了我！”

　　温惜还要说什么，却听得楼下一串惊呼，像失了火一样，鸡飞狗跳，似乎还有丁菀的一句“哎呀不得了！”

　　她与傅霆海对视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匆匆把木梳收好，“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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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罗密欧与朱丽叶（Romeo & Juliet）第二场第二幕，罗密欧爬上朱丽叶的阳台私会、表白。
【小剧场】
傅渣：“呜呜呜她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抛弃我了呜呜呜……”
温茶：“求问，男朋友强行绿他自己，怎么办。”
沈乐杰（围观中）：“突然感觉自己占据了智商高地，可可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