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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3 ...

  •   此后他们也出去玩了几次,跟一些同学和排球队的队员一起。

      作为傅霆海的铁哥们儿,狄旭得到了丁菀周到备至的对待,她带着他参观游历,没说过一句烦。

      他们还去附中旁边的游戏室打过红白机,傅霆海怕被父母训,总是呆不久,早早地打道回府。

      他刚走一会儿,丁菀也提着包走人,就连对狄旭道句再见都是不冷不热的。

      回家的路程算是傅霆海一天之中最适意的时光,是他面临母亲大呼小叱之前的最后一段安宁。

      半路上他会经过一段很长的下坡,坡的两旁栽满柳树,他最喜欢骑着自行车往坡下狂冲,柳絮满天,蒙蒙乱扑面,车轮下旋风磅礴。

      少年总是不扶车把,张开双臂,衬衣在身后鼓风展开,他感觉自己正在飞。

      他飞向坡的那一头,会看见对面一栋气宇轩昂的别墅,矗立着三角形的屋顶,阵阵风铃声正从别墅二楼的窗前传来,叮当叮当的。

      因为每天都要路过,他渐渐好奇这豪宅里住了什么人。可那扇窗户永远紧闭,帘子无论晴天雨天都是拉上的,仿佛那里只住着吹动风铃的轻风……

      把自行车锁在了小区的车棚里,傅霆海也要收心了。搬进城里后的生活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完美。

      母亲的暴躁性情也不因获得正妻的身份而有所缓解,她每天都跟父亲吵架,一吵就扯上十几二十年前的苦难。

      父亲公事忙得脚不沾地,无心应付她的挑刺,只能大着嗓门把傅霆海推出来做挡箭牌,叫他早些成才,早些来公司分忧。

      这时,母亲就会与父亲站在统一战线,对儿子耳提面命。

      “如果不是我和你爸,你早就成了垃圾袋里的死胎!你的人生不是你自己的,你要孝敬我们,给我蹉跎的青春捞回本!”

      傅霆海觉得他们就像两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

      父亲的公司有个响亮的名字“深衡”,本是五金零配件加工厂,后来逐步发展成建材企业。

      它的前身是傅家老一辈的原料生产铺,在本世纪初就已闻名,所以深衡在业内信誉度不错,傅父也成了岭城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不过,在人脉方面,深衡还需拓展,目前只能为一些中小型私营商户长期提供建材,无法博得国有建设集团和大型私企的青眼,这也是傅父极想突破的困局。

      有一家“温氏建设开发集团”,正是傅父近来急于攀结的对象,董事长温老板是两年前从港城过来的,据说一来就闭关了许久,数月前才正式启动开业。

      他早先就是港人建筑行当中的佼佼者,“温建”也算是半个港企,刚运行不久,便跻身岭城商业圈的前列。

      一旦能与它签订稳定的供货合同,将会使深衡的工程量得到极大的充盈。

      然而,温老板筛选极严,又有自己下辖的海外材料供应渠道,傅父想如愿也是很有难度的。

      借着同行的引荐,傅父终于把温老板约到了一场饭局上。

      二人都是此领域内的精通者,相谈也算甚欢,英雄惜英雄。

      酒足饭饱后,温老板和一名随行的洛管家被邀请去傅家喝茶。

      傅霆海按照父亲的吩咐,把极品的毛峰茶取出时,就听到门铃响了。

      每周的这天,狄旭的母亲都会上门来取些生活费。

      狄母瑟瑟缩缩走进门里,由于贵客在,傅霆海不便请她坐在客厅,正要领她去楼上。

      她却刹住脚步,揪着粗布衣服,煞白了嘴唇。

      “阿姨?你怎么了?”

      狄母不答,像生了怪病一般使劲摇头,飞逃而去。

      温老板往这儿望了一眼,茶水的雾气飘散,衬得他表情玄虚。

      先前饭局上谈好的合约,喝完茶后却被温老板否决了。深衡没能搭上温建这条顺风的大船。

      温老板的喜怒无常,令傅父无法揣测。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怪事——狄旭的母亲自从上次后,已经好久都没有来傅家拿钱了。

      傅霆海问起狄旭,后者只是一边踩死地上的蚂蚁一边说,“我妈不让我再这么软骨头,成天向你家讨饭。”

      “那你们的家用从哪儿来?”傅霆海问出这个最实际的问题。

      狄旭摇头不知。

      但答案很快揭晓,狄母被抓的那天,正在一间破屋子里被两个男人压住肆意妄为。

      警察破门而入,狄母用床单掩住自己,面如死灰拿出一把剪刀扎向心口,却被人夺了下来。

      由于本市正在“严打”,狄母被贴上了“女流氓、坏分子”的标签,因卖-淫罪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后因在狱中神志昏乱,有过激的伤人行为,改判为死刑!

      人们的觉悟提高了,这次枪决并未示众,狄旭脸色黑得就像他曾说过的那种很带劲的行刑步-枪。

      尘埃落定后,狄旭捧了一团渗血的沙,沙从指缝中溜走,他笑得在地上打滚。

      “这就是法律,法律这龟孙子!”

      有头皮的碎末残留在地,乌鸦冲下来啄食……

      狄旭父母双亡,成了孤家寡人,他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弃了学。

      他本就读不进书,这下也没有了想要为之读出名堂的亲人了。

      他如同出笼之鸟,去了社会上流窜,做点盗版磁带和假冒BP机的生意,头脑精明,有几分剑走偏锋的邪性,干得风生水起。

      后来被举报了,跑得快才没给公安逮到。

      他又改行去卖别的假货,卖不出去的时候,小偷小摸是家常便饭,还跟着一伙贼去扒过长途列车。

      傅霆海听着他像夸耀什么一样说起这些,觉得心寒,劝也劝过了,但都是白费力气。

      朋友之间,有些话只能言尽于此,谁都无法左右谁的自甘堕落。

      傅父也抚掌而叹,“狄家的小子倒像是有点经商的气魄,如果用在正道,大有可为!”

      狄旭的假货摊子又被抄了,他躲风头时来傅家住了一段。闲聊的时候,他总爱向傅霆海传授一些偷和抢的经验。

      比方说,对手死死攥着什么财物或者武器不撒手,你只需要说一句能强行转移对方注意力的话,然后陡然发招,往他腕子上横着劈一掌,再反过来扭一下,保准能夺下那件东西。

      傅霆海不信,随手抓过一把根雕的打坯刀,壮实的臂膀肌肉绷起来,握得比什么都紧,“你有本事来夺!”

      狄旭捋起袖子,走近几步,并没有说出“看!飞碟!”之类的,而是流里流气地斜了傅霆海一眼,“你昨天晚上做什么梦了?”

      傅霆海没料到这个,脑子转不过弯,手上的劲不觉松了。

      狄旭虎虎生风地敲在他腕上,逆时针这么一拧,手到擒来。

      “算你狠!你他妈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我半夜起来喝水,看见你在阳台……洗裤子!”狄旭得逞地看着傅霆海可疑地红起来的脸,捧腹大笑,“说!你梦见什么了!从实招来!”

      这时,狄旭忽然噎住了,他很怕那个答案会是丁菀。

      “我……梦见一个姑娘的眼睛。”傅霆海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坦率而兴奋,“我好像见过她,但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只有那双眼睛,特好看,很烫地盯着我,然后我也变得很烫……就这么醒了呗。”

      听到不是丁菀,狄旭暗暗松了口气。

      “哈哈哈,就这点情节,还值得你激动成那样……咳,我看啊,你是憋得慌了,这样吧,我给你找几个小妞儿,有些是我试过的,很好用……”

      “别拉上我啊。”傅霆海服了他的馊主意,“你有点底线好不好!”

      “我就是没底线!”狄旭突然就黑了脸,“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两个罪犯的儿子!”

      气氛急转直下,两人都愣住了。

      半晌,傅霆海用拳头擂了擂桌子,“你放的什么狗屁!除了你,我们谁也没那么想!”

      “那我还得谢谢你们,太高看我了。”

      “是你先瞧不起你自己,我都说了,让你来我爸公司上班,他可以给你一份合适的差事,你会做得很好,何必再往那条路上去?我不想看见你那样!”

      “你妈的白眼我吃得还不够多?再说,我不能一直依靠傅家而活。”狄旭粗声粗气地说。

      “这不是建议。狄旭,就当为了我,你懂吗?我撑不起我爸的公司,我不是那块料!除非有你在,否则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改变自己,变成我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才能让我父母满意……你不是说过,你会对我仗义?来帮我好吗?我需要你!”

      狄旭呆了,审视他良久,像在咀嚼这话里的成分,然后瘪了瘪嘴,笑了一下,“哪有你这样的?明明是在恩赐别人,还装得像求人办事一样……”

      “你我之间,没有恩赐。”傅霆海伸出一只手掌,“我也不需要去求你,你会求自己的手足吗?”

      狄旭不语,顽固的表情渐渐松动,“所以,我不能拒绝吗?”

      “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我带你混的时候了。”

      傅霆海保持着那个手势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狄旭扬起眉毛,也扬起手掌,上来与他相击。

      十八岁,狄旭意气风发地站在了人来人往的深衡市场部,他心思活泛,做一名销售员是很好的开端。

      同年,傅霆海考入本市一流的经管学院,又先斩后奏地给自己报了辅修中文专业。

      丁菀以九分之差与傅霆海失之交臂。但欣慰的是,她的院校只与傅霆海的大学相隔一站公车的路程,本科四年,他们仍能在很近的距离度过。

      刚开学不久,酷爱社交的丁菀就成了学院中呼风唤雨的女王,带头组织了一次大学间的联谊,地点就在市中心最卖座的铜蛇舞厅。

      交谊舞的普及在大学生的群体中掀起了热潮,丁菀也是深迷此道的人。铜蛇舞厅里已经布置开了,粉蓝两色的气球布满了天花板,灯光幽寐,曲声靡靡。拉开的横幅上写着“庆祝青春,庆祝友谊”。

      其实友谊二字纯粹是打马虎眼,古今中外,这样的联谊活动有哪次不是为了给男女同学创造恋爱机会?

      丁菀在自家的镜子前练了好多天的舞呢,想给心上人留下最美的一面。

      傅霆海踏入厅中的时候,各个小桌已经围满了不同高校的红男绿女,又说又笑又叫。

      舞池里已有几对旋转的姿影,球形的射灯晃过一张张生气蓬勃的脸庞。

      女生们都是精心打扮过了的,彩裙如云,头饰俏丽,还有眼花缭乱的高跟鞋。

      男生们大多穿得比较正式,西装领带比比皆是。傅霆海一件灰色针织背心套着格子衬衫,倒有些过于休闲了。

      他正要去找同校男生的座位,就看见丁菀旋着齐膝的大红色舞裙朝他迎上来,“去我们那桌坐吧!别总跟老面孔挤在一起,多认识些新朋友才对!”

      傅霆海听了,觉得不无道理,便欣然跟随丁菀朝着包厢一角的那张圆桌走去。

      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驻足赞美了一句,“丁菀,你今天很漂亮。”

      “我往常就不漂亮?”丁菀笑靥如花,拉着他在桌旁坐下来。

      这桌已有两男三女,丁菀介绍说,都是自己在大学里玩得最好的。

      当她转身介绍到傅霆海的时候,含羞地顿了片刻。

      傅霆海不解何意,干脆自己接过话头,“我是丁菀高中的同班同学。”

      “是啊,丁菀常提起你,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他们哄闹着说。傅霆海看出其中两对男女神态亲密,想来是情侣。

      还有个女孩一直倚在沙发最里面,纤纤柔柔地靠着右边的墙,长发垂落,发梢随呼吸而浮动,就像漂在水面的花叶。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一束月光似的白灯正好掠过她剔透的面孔。

      傅霆海没做好准备,嗡地一下,脑子里就空白了。

      他看见她的眼睛大大的,似秋水,似薄雾,鹿一般的柔弱和清纯。她不发一语地望着他,表情如同静止,又如变幻莫测,仿佛吻合了他心上的某处凹陷。

      傅霆海的目光被她吸住了,心里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他头一回明白了惊艳是什么感受,想要拥抱造物主,拥抱每个人,忽然觉得人生好得不得了!

      他懵懵的,顺势就坐在了她对面。

      匮乏的光线里,丁菀没发觉他的异常,“我去补个妆,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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