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247、69

　　洛承宽顺着人流，来到潘玲玲的斜后方，观摩她今天的运势。

　　她起先赢了一点小钱，捋一捋被汗黏在眼睛上的油发，喜上眉梢。

　　但一小时后，她就呈现负债，让对面一个大腹便便的光头男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很快，洛承宽接手了这张赌桌的发牌工作。

　　那光头男人他见过，是个开金器行的，跟桃派也有交情，现在是桌上最大的赢家。

　　洛承宽想挫一挫他的锐气，有意偏帮自己的继母，发牌如飞，阴招频出。

　　赌桌一阵阵鼓噪，都在叫着心仪的数字，继母紧张得鼻尖上都挂着汗滴，拱着背，像一只即将激射的弹弓。

　　有赌客按着牌面，“加不加！”一群看上去几夜没睡的家伙纷纷响应。继母声嘶力竭，“加！加！”那金器行老板也抓过一把票子，拍在桌上。

　　烟味，汗味，酒嗝味，沤在一起，臭气蒸熏。但人人毫不在意，就等那牌面揭开。

　　“三、二、一！他娘的！”不知谁喷了口唾沫出来。

　　潘玲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瘦小的身板一下子跳了起来，“我的！我的！”

　　风扇吹得钞票乱飞，潘玲玲有如大鹏展翅，将散乱的钱币拨到自己面前，“嘿嘿，是我的……都是我的！”

　　“再来！”金器行老板断喝。

　　洛承宽没有做得太明显，在接下来的几个回合里，他让继母输输赢赢，坐了一回过山车，成了这张桌上运气变幻莫测之人。

　　金器行老板最终还是逐渐败在她手里，大为血亏。

　　可继母不知收敛，赢多少就押多少，洛承宽见她刹不住车，只好去洗手间打110，报了个假警。

　　不久，铜蛇赌场的工作人员跑下来，说外面有警车巡逻。赌客们自然一哄而散了。

　　潘玲玲净赚21万人民币，拿了个小蛇皮袋，装着钱就开溜。

　　她在巷子里兜了几个弯，觉得没人惦记自己了，就到大路上去叫出租车，报上自家的地址。

　　也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直到15分钟后，她张望窗外，才发觉车的路线已经严重偏离了。

　　“师傅，师傅，这……”

　　“谁是你师傅。”洛承宽在驾驶座上摘下鸭舌帽，车内镜中映出他疲惫却凶狠的一双眼。

　　“啊……打劫！打劫啊……”潘玲玲使劲拉车门，却发现完全锁死。

　　“别吵了！”洛承宽烦不胜烦，满脸络腮，眼球血红，像个亡命徒，“我找你有点事。”

　　“你是谁？？”继母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洛承宽，准确的说，过去的相处，她也从未正眼瞧他。

　　“不是刚才还喊我师傅吗？”洛承宽停在路边，转身像秃鹰一样看着她，“洛师傅，你还记得吧？”

　　“老洛？”继母像撞见了恶鬼，抱紧手中的蛇皮袋，往后蜷缩，“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是谁！！别缠着我，我可没害过你……”

　　“我是他儿子。”洛承宽冷冷地说，“你敢说你没害过他？如果不是你拐卖了我，他会落得那个下场么？”

　　“哦！是阿宽啊……”潘玲玲的脸色由白转红，回过血来，“哈哈哈，阿宽，好久不见啊……呃，话可不能乱说，拐卖你的不是我，是人贩子啊！好，就算我做错了，可我也蹲过大狱了，我的法律责任都赎清了！后来我也把你好好送到你养父手里了，我够可以了吧……”

　　洛承宽在驾驶座的烟灰缸里捉了支烟屁股点上，呸出一团烟气，“养父，呵呵，真他妈笑话……”

　　“哦对了，听说，你被抓了？……”潘玲玲说完轻抽自己嘴巴，“你的养父……哦不，岳父，也摊上事儿了？”

　　“看来你还不落伍，看新闻了？”

　　“阿宽，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吧！咱们母子一场，我生活也不易啊，帮不了你什么。”潘玲玲赔着笑，徒劳地想拉开车门，“你把我堵这儿算怎么回事？”

　　“我只是有事想问问你。”洛承宽开窗扇了扇烟雾，“听说，我父亲有件遗产，到了你手上，没错吧？”

　　“哈？你指的是……”

　　“我父亲曾经在温建集团工作，他名下有个小公司，叫东灵建材厂，在他死后被拍卖了，几经易手，最后不知怎么就归了你了！作为他的儿子，我表示很不高兴。”

　　“别介啊！再怎么说我也伺候过老洛几年，他总得留点东西给我吧！我送你去傅家之后，就求傅先生替我付了费用，买回了这个厂子，我生计困难，傅家又承了我送子的恩情，帮我搞一间维生的小厂来，这要求不过分吧！”

　　“送子的恩情！哈哈，傅家早就给了你大笔的酬金，你还不满足，竟然开这个口？你和我父亲有婚姻关系吗？他的遗产你有资格分吗？于情于理，那也该是我的！”

　　“你跟着傅先生，要什么有什么！还看得上一间小厂？？”继母絮絮叨叨，“厂子效益也一般，我根本没挣着什么，光糊口了，现在早就不是……”

　　“你说对了，我跟着姓傅的，不愁吃不愁喝，可如今我和他掰了，什么都没有了！”洛承宽像个被抢光衣物钱财的疯子，扒着座椅瞪着她，“我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人人喊打！只有我父亲留下这么一厂，按继承原则来说是我的财产，却被你霸着！你凭什么？”

　　“阿宽，你听我说啊！东灵建材厂早不在我手上了……”

　　“什么？”洛承宽惊出一头一脸的汗，“你说什么？不在了？”

　　“你也知道，我这人就好一赌，半年前，我欠了债还不上，就把厂子给抵押了！我和我儿子都不会做生意，厂子一直在吃老本，到了亏损的边缘了，还留着干嘛？”

　　“你抵给谁了？”

　　“债主不肯接受厂房抵押，所以，我就抵给赌场了，让赌场帮我还的钱……”

　　“哪个赌场？”

　　“铜、铜蛇赌场……”潘玲玲用手挡住半边嘴唇，小声地说，“我是那儿的常客……”

　　洛承宽脸色风云骤变，失力地坐回座位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准备结婚那阵子，我在电视上看见你，想再去跟你讨点钱……可没多久，赌场就允许我抵押厂房了，我就没去找你了。”潘玲玲贼眉鼠眼地说。

　　“你说抵债就抵债？赌场为什么肯依你？”

　　“啊，也是啊……为什么呢？”潘玲玲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但洛承宽已经有了答案，铜蛇赌场一直是桃派在运营，他大婚的关键时期，桃派瞧在这是他继母的份上，才不愿跟她为难，免得她再去骚扰他。

　　“你抱着的那袋钱，是刚刚从铜蛇赌场赢来的对吧。”洛承宽瞟了一眼她的蛇皮袋。

　　“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那是21万。”洛承宽在烟灰缸里反复摁着烟头，“你以前赢过这么多钱吗？你就没想过今天怎么突然走了狗屎运？”

　　“你……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刚才给你发牌的荷官，我替你出老千，让你赢了一场，你不感谢我？”

　　潘玲玲没办法跟上这个节奏，“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洛承宽几乎捧腹大笑，“我是有求于你！本想着这点钱当作我跟你买下东灵建材厂了，结果被你抵押出去了，那就算了吧！这样，你只需要闭紧嘴巴，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来找过你就行，否则我就告诉那金器行老板，你在赌桌上出千，骑到他头上羞辱他！21万对他来说只是个小数字，但是赌场出千，那是最遭人恨的！惹了他们这种人，断手断脚，都是便宜了你……”

　　“我没出老千！我没有！”潘玲玲大为鸣冤，快哭了出来。

　　“你是我继母，咱俩感情深，我帮你出的啊！”洛承宽在袋子里抓了把钞票，在她面前挥了挥，“不然何以解释你手气这么好？”

　　“好，好。我绝不乱说，我不会说你来找过我的！”潘玲玲还是识时务的，“这些钱也都给你，我一分不要，放过我！我只是个小老百姓……”

　　“钱你收着，就当是我给的封口费，别存银行，别让人在账面上看出来，过两天，会有警察来找你，跟你打听东灵建材厂的情况，而你，只需要如实相告就好。”

　　“哦！哦。”潘玲玲说，“还需要我做什么？”

　　洛承宽看着她的眼睛，“还有一点，我要你指证，二十年前，在我走失后，我父亲为了寻找我的下落，与丁家兄弟走得很近……那时人贩子准备通过光船国际的货轮运送孩子，虽然我从人贩子手上跑了，但我父亲不想放过每一个可能性，丁菀的两个兄长正好是光船国际的经理，我父亲就开始贿赂他们，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还有一些资源，让他们动用职权为他寻子……”

　　潘玲玲的眼睛睁得斗大，“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你、你究竟是人是鬼？还是你那早死的爹给你托了梦？……”

　　洛承宽一下子望着他的继母愣住了，烟灰落在驾驶座的皮椅上，“这么说，确有其事？”

　　深夜，傅轾轩在家门口来回踱步，大衣领子被风吹得猛拍向脸上，他一见洛承宽的出租车驶近，冲上去就问，“怎么样？”

　　洛承宽摇下车窗，“潘玲玲答应了。我们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