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205、27

　　夜低沉，月无光，船下黑浪倒滚，洛承宽感到一阵抵挡不住的晕眩。

　　“阿玫你怎么了？说话！”

　　他一边催促，一边摘下阳台门上悬挂的固话，打她的手机。

　　很快就听到一阵铃声在她尖叫的附近传来，然后立刻消失了。同时，他打过去的通话也被掐掉了。

　　“哥哥，哥哥！”信号不稳，阿玫的叫声忽高忽低，如同鬼魅。

　　洛承宽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事，他希望这只是她的恶作剧，只是她的抗议，抗议他丢下她去开始新的人生。他们曾说过，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然而，韩十三冰冷如械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宽，想让你的好妹妹活命，就拿深衡来换。”

　　洛承宽喉咙里完全发不出声音，今天一整天阿玫都在给他和兮尔庆祝婚礼，傍晚才和其他朋友一起下船，兴冲冲地去和医生男友约会了，为什么转眼就成了这样？

　　还用问吗？是韩十三干的……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阿玫一个女子，韩十三想把她怎么样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洛承宽以为自己当真一步登天，强大到可以罔顾所有对手，其实弱点早就被人攥住了，只要他还有在乎的人，就已经输了！

　　阿玫的惨叫接连不断，好像备受酷刑。

　　洛承宽听到自己的理智在断裂，“韩十三！你要干什么？！你在对她做什么？！我警告你，我会让你后悔……”

　　“你当然知道我要干什么！铜蛇庄不是吃素的，会任你用完就扔？阿宽，你是傅家女婿，恭喜，真是恭喜了！我们不能把你怎么样，也奈何不了你的岳父，但是捏死闵一玫，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听见鞭子抽在你妹妹光溜溜的身子上了吗？怎么，听不清楚？那你可以亲眼看看，平时穿着衣服瞧不出来，她皮肤还真挺好啊！可惜了，可惜现在全他妈是恶心的血……！”

　　“叮”的一声，洛承宽的手机收到通知，是几张照片和一段录像，都是阿玫被毒打凌虐的画面。

　　她手脚被绑，衣衫撕烂，难以蔽体，光裸的背上交叉着一道道血沟，如同血虫一般在地上蠕动，叫天天不应。

　　一阵恶痛就像在洛承宽体内旋转的钢片，风鼓动着浪，往他脸上掌掴，他分不清满脸是浪还是泪水。

　　他下意识转身，望向舱室里，兮尔趴在床上，顺手抓着电脑旁的零食吃，一张张翻阅他们精美的结婚照，小腿儿勾着晃来晃去。

　　他喝道，“我要和阿玫说话！”

　　阿玫的声音近了，是什么人把她强行扯过来按在电话前的动静。

　　“阿宽哥，我死路一条了，没有什么好牵挂，死了就死了……韩十三他是个懦夫，只能对我下手，没别的本事了！你不用怕他！别来救我……别来……啊！啊——”

　　响亮的抽耳光声，踢打声，破口大骂声，不仅有韩十三，还有其他男人……

　　洛承宽慢慢蹲在地上，风声浪声掩盖了他压低的嘶吼。

　　“别动她……韩十三，让我看到她！我要全程看到她！”

　　韩十三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们的电话转为了视频通话。

　　洛承宽点开了录屏功能，韩十三却没露面，屏退手下，把镜头对准了阿玫被绑着的那张椅子。

　　“阿宽，你果然是出色的侦察卧底，到了这个份上还在怀疑，非得来次直播才肯信？好啊，美女主播，冲你哥哥笑一个吧。”

　　阿玫血涔涔地抬起头，“哥，别看我……”

　　“韩十三，你想要什么！”洛承宽要他出牌，“都说出来！”

　　“这就简单了，你知道我们要的是深衡，你在你的位置上，做到这件事轻而易举，只要你翻手覆掌间，就能救你妹妹一命，何乐而不为？”

　　“轻而易举？”洛承宽发笑，“你不是不明白我的身份，我结婚才几天？你当我掌握了深衡的核心？你当傅霆海是好糊弄的？我想主宰深衡，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是，可是，你有傅霆海的女儿。”

　　“什么意思。”洛承宽发起抖来。

　　“阿玫在我们手上，傅小姐在你手上，你可以和我做同样的事。我想，傅霆海为了他女儿的命，是愿意搭上全副身家的。”

　　洛承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阿玫被绑在椅子上，垂着头，也是如死一般。

　　雪后的天，风一阵紧似一阵，掀起的浪涛如同灭顶之灾。

　　洛承宽不知道，傅叔叔这时在哪里？

　　几个小时前，叔叔来了一个电话，嘱咐他在雨雪天照顾好有孕的妻子，可是言语间似乎暗示了一些事情——

　　仿佛是在告诫他，铜蛇庄有可能反击……

　　洛承宽不明白叔叔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

　　但现在他醒过了味。

　　他和叔叔都犯了轻敌的错误。男人间的斗争，铜蛇庄已是赢面极微，但谁能料到，两个女人才是局中最大的变数？

　　“韩十三，你连女人都利用……”

　　“说得好像谁没有利用过女人一样，女人，就是拿来利用的。”

　　“我不会放过你！我妈妈不会放过你，她会杀了你，我会亲手宰了你……”洛承宽上下牙乱咬，“你说你爱她，真是放屁！你这样对她女儿，她会让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韩十三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笑，“拿你妈妈来说事？我爱她，可她给了我什么？她眼里只看得见谁？不用我多说吧！我从她那里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要让她好过？女人是靠不住的，砸进去多少心意，她都当是垃圾！只有深衡的权力握在了手里，才意味着一切！我得到了深衡，还会怕傅霆海这只纸老虎？”

　　“哥哥，哥哥！”阿玫鼻子里流出血浆，忽然呻-吟道，“你听着，我爱着你，我一直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谁都不用来救我，我活着不快乐，让我就这么去吧……可是在死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哥哥，求你回答我……”

　　“别胡说，你会好好活着！！……什么事？什么事！”

　　“我们的红绳，你真的扔了吗？”阿玫脸上溢出一个将死者的无限渴求，“告诉我真话，我不要你的安慰，我只要听真话。”

　　“没有……”洛承宽声音发哑，“我没扔！”

　　阿玫抽着气，“你亲口告诉过我，傅小姐逼你扔了它……可我不信你会那么狠心……”

　　“我没有！我还留着，我把它夹在一本书里，你好好活着回来，我可以给你看……”

　　“哥，谢谢你……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阿玫笑了，脸上血花烂漫，“你好好和傅小姐生活，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们就此别过，如果你任凭韩十三摆布，我会恨你一辈子！”

　　话音未落，她就带着椅子猛地朝旁边一挣，脑袋撞向水管，发出清晰可闻的闷响，满头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是一片混乱，韩十三招呼着弟兄立刻去收拾和救治。

　　视频结束了，语音通话还在线，韩十三说道，“好一个烈女子！我看她能烈到什么时候！阿宽，如果一天之后，我还没有收到你的答复，我会继续测试她的烈性！桃派的小伙子个个精力旺盛，你是知道的！”

　　洛承宽想起了朱麻子，阿玫曾经的养父，他毁了阿玫，在她最应该美好的时候。

　　为什么一次次，是他妹妹受到伤害？

　　他又想起小时候，在街头每次拾到了好吃的剩菜，妹妹只吃一口，就装作闹肚子，不肯再进食，都留给他，他吃过后却发觉没有变质……

　　他生病了，妹妹光着脚跑遍全城的药店给他偷药，被店主抓包后，不惜跪下来嗑响头，就像她刚才连着椅子撞在水管上一样……

　　他被地头的混混欺凌，阿玫永远不肯乖乖躲在他身后，而是冲在最前头，“你们滚开！别碰我哥哥！”

　　“别碰她……别碰她！”他重复着，“你要什么，我可以照做……”

　　“果然是兄妹情深啊……好，阿宽，你给我听着，绑了傅小姐，向傅霆海换取深衡的一切……当然，还有狄旭的下落。”

　　洛承宽一激灵，“狄旭？狄旭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是我妈妈叫你这么做的？”

　　“你妈妈难道还会求我做任何事？”韩十三讥笑，“我要做掉狄旭，有我自己的目的，不该你来质问！”

　　“狄旭，又是狄旭……他到底是什么人物！你们都对他如此在意……”

　　“废话不用多讲，阿宽，看来我没有把话跟你说明白，如果你向你岳父通风报信，或者报警，我会让你妹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我会把她的尸体，丢在狗洞里……你们兄妹，总能和小猫小狗打成一片，我看看阿玫这回，能不能求那狗儿别吃她！我不介意留下她的几节残肢，给你们做纪念！她不是做梦也想变成闵心的亲生女儿吗？总得有点什么地方像闵心不是？！”

　　洛承宽发出猛兽般的一声悲鸣，拳头里有个东西硌着生疼。

　　那是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原来所有的良辰佳期，柔情美意，都只是一场断头前的大梦，太易醒。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平淡地说出一番话。

　　“我会给你答复。在那之前，每一个小时，我要听见她念出我指定的每一则实时网页新闻的标题，我要确保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