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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25 ...

  •   挂钟敲了九点,两人仍空着肚子,相对着发愣。

      然后闵心去下了两桶泡面,他俩对着满桌的烛光一块儿吸溜。

      窗外雨雪刷刷,傅霆海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胃中甚暖,有些贪得无厌,“你看这个气氛,是不是还应该来点音乐啊?”

      “哪有什么音乐。”闵心拿纸擦嘴。

      “我刚才看见你阁楼上有个黑胶唱机。”他快速嘟哝道。

      “什么?”闵心腾地站起来,“你什么时候上我阁楼去的?谁给你的特权?”

      “就是你泡面的时候……你这儿不是宠物店吗?我想看看有些什么小动物,所以走岔了……你别发火啊!是你说的,让我把你当成她,我上她房间都是不用打招呼的……”傅霆海连滚带爬,躲开她扔过来的一只蜡烛,差点烧着鼻子,心想自己这下是捅了马蜂窝。

      然而,闵心最终没有大发雷霆,也许还是可怜他,免得他生无可恋,只抄起一盏蜡烛,径自上了楼去。

      傅霆海趁她不在,赶紧把餐桌上的蜡烛全灭了,随后才跟了上去。

      只见闵心正在调整唱机的喇叭,上紧发条,“你想听什么?这个要求虽无理,但也没什么难的,我还是可以答应的。”

      “听什么都好。”他像嗅觉灵敏的猎狗一样凑上去,“你都有什么唱片啊?”

      “一些老的,有的刮花了,有的是盗版,都是在废品站收来的。”闵心拍拍巴掌上的灰,“这唱机也是废品,刚开店的时候,我什么都买不起,又偏偏喜欢听曲子,这还是阿宽给修好的。”

      她取出一张《群星合辑》放了上去,音量调到不会扰民的低吟浅唱。

      黑胶匀速回旋。

      她还记得傅霆海以前说过,这很像她的一圈圈发丝盘成的。

      可是她知道,现在镜子里的自己偶尔有两根白发了。今天和他走在马路上,她的鞋带开了,他蹲下来给她系上时,她看见他的头顶也已斑斑。

      这个阁楼里,并没有什么带着她过去印记的东西,凡是私密之物都被她锁在了抽屉里,傅霆海徘徊了一阵,想是无甚收获,也就专心听歌了。

      唱机正放到一首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洋洋洒洒的明快。

      他望着楼板,“我想起来了,我和她第二次见面,是在大学的一个联谊会上,我邀请她跳舞时,放的就是这首歌。”

      “嗯,这首歌曾经很红的。”那个最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留下这些吱呀呀不断滞涩打绊的碎乐,都成了怀旧的东西。

      “今天也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傅霆海忽然正襟危坐地说。

      “什么意思?”闵心抬头。

      “你陪我跳一支舞吧。”傅霆海站到她跟前,“可以吗?”

      “我不会。”她一口回绝,“你觉得我这种见识短浅的妇人会跳舞?说真的,我还不如广场舞大妈呢。”

      “她也是这么拒绝我的,她说她不会。”傅霆海执拗地说,“但我可以教你。”

      “我笨,学不来的。”

      “你敷衍敷衍我就好。”他一直站在那里,耐心地对着她笑,仿佛已经等了她半生,再容她拖延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

      音乐已经放到了下一首,下下首。

      似乎没有尽头,专等她似的。

      闵心就这么跟他僵着,脸上阴灰灰的拒人千里。

      可他好像比她更受得住寂寞和空等。

      闵心终于有些烦了,只怕这样下去也磨不过他。

      这才一言难尽地接过他的手,站了起来。

      行,他说得对,敷衍一下他得了。

      他们站在积灰的楼板中央,烛光熹微。

      闵心抬起左臂搭在他肩上,满脸的不对付,身体像木条拼接成一般硬直。他简直有点扳不动她,央求了几句,她这才恢复了一点人体的柔韧度。

      他一手置于她腰后,一手捏着她戴着棉手套的右手,两人踏着极缓的舞步。

      音乐懒懒地摇着:

      “Love is over
      像那已逝的美梦
      当初的爱去匆匆
      旧爱再莫忆心中
      Love is over
      为过往事洒泪
      多少嗟叹唏嘘
      逝去往事不可追
      ……”①

      她看见他的手掌里有道深凹的沟,应该是给她提了一天的东西所致。

      他一直望着她,她因不敢承接那眼神,便低头装作留意别踩他脚似的。

      却忽然听见他问,“你,为什么总戴着手套?”

      她斜眼看着自己的右手,见他捏了捏她的手指,便往回抽了一下。

      可他又抓紧了些,仿佛想把这个碍事东西剥下来。

      闵心不屑的一笑,她的手套都有收腕设计,她必须解开绳扣才能脱掉。他别想得逞。

      “我怕冷。”她解释道。

      “冷吗?我可以帮你暖着。”他像天底下所有不知死活的男人那样试探。

      “我并不真的是你的那位女友,傅先生。”

      傅霆海也不坚持,与她挨得稍近一些。

      “你爱过谁吗?”他问。

      “爱一个人是不好过的,会输得很惨,没什么用。”

      “这么说你爱过?”傅霆海看着她,一脸稀奇,“他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个好人,可是,这个世上的男人就算再好,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翻了个他看不到的白眼。

      “那你后悔了吗?”

      “后悔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比现在好命,还是更倒霉。”闵心轻嘲,“或者没有他就没有我了。”

      音乐像舞池里的鸦片,烧起来烟雾腾腾,麻痹着神思。

      傅霆海看不见别的了,眼里只有她,而她又是什么,他无法确定。

      终于,他大着胆子,将下巴轻放在她肩上,拥着她的背。

      “可我后悔了,后悔和她在一起……我不想的。”

      闵心的身体一刹那绷紧了,她急忙将他推开,偏过脸,嘴唇猛抖,语气有些疏离起来,“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你太过分了。”

      傅霆海在原地杵了会儿,唱片已经放完了一张,转着空空的声响。

      他走到唱机前,将跳针移开,“是,我后悔和她在一起!我应该从不靠近她,只要偷偷地看着她,在角落里喜欢她,永远不说出来,看着她嫁给一个比我好的人,平平安安到老,那样才是对的,即使她不爱我,我还比较能够忍受,只要她好好活着!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音乐声停下后,她能听见窗外的雨雪声小了些,像刷毛一般擦过雨篷和窗棂。

      料想再过不多久,雨就该止住了,这一切都该收场了。

      “雨该停了,我送你下去。”她不愿再与他多言,一手托着烛火,走向阁楼门。

      “我不。我今天晚上不想走……”他低声而快速的说。

      “啊?”她问。

      可就在同一时间,两人几乎是立刻听到楼梯的下方传来了极轻细的蹑手蹑脚声。

      他们对视一眼,能听出这是个练家。

      若非楼梯老旧,那人绝不会碰触出一点微小的声响。

      闵心联想到下午韩十三怪怪的言行,立马吹熄了手中的烛火,掩紧门,转向傅霆海,低低道,“你快走吧!”

      “是谁?”傅霆海没动,在黑暗中与她相对,“是下午那个男人?你就这么害怕他看见你和我在一起?”

      听着楼下脚步越来越近,闵心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按说韩十三找她有事,一般会从阁楼窗中进来,像这样是很少的。

      她知道韩十三对她的容忍快到头了,她和阿宽某种程度上已经与桃派半撕破脸。

      白天她和傅霆海在街上晃荡还能找借口正当化,到了这深更半夜,让韩十三目睹他们同处一室,他不会那么好说话。

      她不是怕了他,只是不想再生事。

      这个阁楼太小了,没有什么藏身的箱柜,只有一条通道就是窗户。

      闵心推开窗,空气扑进来冷冽如洗。

      阁楼在二层半,并不高。她双颊发热,不知是羞惭还是紧张,当即把傅霆海往窗口拽。

      傅霆海翻上窗框,拉住她的手,“和我一起走!我不想让你留下来,你明明知道,他们这种人是……”

      “他是帮过我的人……你回去吧!”

      耳听得门外动静已至,傅霆海跳出窗台,站在地下,拍拍巴掌冲她道,“来啊,我接着你!别和他一起!”

      闵心猜测韩十三并不会对她怎么样,这些年她从不欠缺与他兜花园的本事,可是跳下这座阁楼,就像当年跳下那座跨江大桥一样,才是真正的有去无回,会落得身心俱碎、万劫不复的事。

      她念头翻腾,想要做出一个选择。

      但眼前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时间。

      她纵身一跃。

      忽然觉得是宿命,她心底的归宿不过如此。

      她笔直落入傅霆海怀中。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歌词引用自梅艳芳《逝去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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