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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6 ...

  •   江上的搜救开始了,丁菀冲破了警戒线,推开了所有想拦住她的人,奔到事发桥头,放声哭泣。

      对于一个妻子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屈辱的时刻了。

      傅霆海被救上来的时候失血昏迷,他看不到搜救队打捞了整整一夜,温惜就像凭空消失了,他仿佛只是追随着一个幻影坠河。

      那天深夜,有个从头到脚裹着军大衣的男人,钻进大桥下方的阴影处,观察目前的营救进展。

      温惜能否生还,几乎关系到他所爱女子后半生的幸福。

      但他没有想到,有个打着冷战的疯婆子,也藏身在桥洞下多时了。

      她抱着双臂,准确地说是抱着右边的手臂和……左边的袖管。

      男人走近她,她全无知觉,牙齿相击着,“我害了人,我放了火……我把老洛烧死了……老爷小姐都不肯原谅我……”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亲人都死光了,房子也烧没了,本来她记得有个妹妹还活着,于是一连几天徘徊在住院部的安全通道,想找机会跟妹妹说几句话。

      昨天偷偷跟在妹妹后头,来到这个大桥上……

      可是妹妹却跳下去死了!!

      “我有一个办法,能赎清你的罪,想试试吗?”裹着军大衣的男子站在了她面前。

      “什么办法?”阿楠狂热地问。

      “那就是变成她啊!”

      嗵的一声,阿楠被掀入江水中,成为静夜里一团不安分的水花……

      男子踩着她的头顶,不断把她往水里踏去,直到她再也不能挣扎。

      阿楠看见水面上有道白光越来越亮,江水如同母体的羊水一般包裹着她,她就要回到初始的地方去了,这样也好……

      狄旭做完了一切必需的工作,在医院的楼梯间截住了丁菀,“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你听着,温惜死没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傅霆海认为她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他只属于你!”

      丁菀感到深深的恐怖,“他不会认错的……温惜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认得出来!”

      回答她的是一个狡狯的笑,“赌吗?”

      搜救队捞起了温小姐的尸体,据说她落水时磕在礁石上,当场毙命,又在水里泡了一宿,全身都是红红白白的一堆烂肉了。

      人们将她搬到岸上,空荡的病号服的左边袖子,不断地拖曳在地上。

      大桥的各个出入口都被丁父和机关部门的人封锁了,这里仿佛在进行什么不能声张的仪式。

      傅霆海看到尸体的一刹那,像有一把匕首从头顶活生生扎了进去,再从他的眼睛里血淋淋地穿出来。

      他相信自己瞎了,错乱了。

      与其说那是一个女人,不如说是人形的血块。

      他猛地跪了下来,将手放在好像是她脖子的位置,感觉不到丝毫跳动。她全身都硬了,每一块肌理都变得像大理石一般。

      他拼命想擦掉她的血,浓重的血腥味和水草气味割裂着他的神经。

      他晕血。

      世界在他眼中翻了个儿,左右颠倒!

      他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耳朵里唰唰作响,能看到她身上有一条空袖管。

      他紧抓着,紧抓着,害怕她再在水中漂走。

      她一定很疼……

      可死去的人已经不知道疼了。

      他生不如死,开始羡慕她。

      她去的地方,一定都是很好的。

      好过任何有他的世界。

      ……

      可是他错了,温惜仍未摆脱人间的魔障。

      或许是她的替代品蒙蔽了上天的眼睛,上天以为收走了她,她便得以苟活。

      她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医院,那消毒水味、从吊瓶中滴入她体内的药水都很平常。

      可她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手腿被绑在了床上。

      唯有手里还紧攥着她带入水中的那把木梳,证明了曾发生的一幕幕都不是虚幻……

      她浑身发毛,当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带着森然的笑,出现在床头。

      “我的爱妻。”欧陆温柔地唤道。

      她还是没能逃出欧陆掌心……

      过去他用尽所有的心机,迟迟不能将她捕获。哪知今日,得来全不费功夫!

      前些天他一直派人留意她住院的情况,见她逃离医院、决绝跳桥,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一生都不可能再有了。

      他派了手下的游泳健将下水。由于傅霆海拼着一口气把温惜推到了离岸比较近的方位,反而让欧陆得手变得容易。

      趁着天黑和场面的混乱,欧陆悄悄命人把担架塞进卡车,把温惜带回了自己的私宅,给她最好的医疗,只为留住他心目中最美妙的残缺肉-体。

      “温惜,全世界都知道你已经死了。”欧陆翕动的口唇,吻上她的脸,“我猜,那个尸体是阿楠吧,她大概也有什么想不开,才投了江……温小姐,你和她交换了命运,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你活下来了,而我是如此爱你。”

      欧陆是那样激烈地爱她,甚至等不到她身体恢复就大行开垦,她想过杀了欧陆,可是每每血肉横飞的搏斗只换来欧陆拖着她的头发,缚着她的手腕,用电筒照射她的眼睛,逼得她丧失还手之力。

      有一段日子她间歇性地盲过,后来患上畏光症,稍强一点的光就会让她浑身发抖。

      她完完全全成了欧陆的战利品,可是,欧陆偏偏和其他男人不同,或许他有难言之隐,更多的时候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只是钟情于她手臂的断面,用一把螺丝起子之类的尖锥状物去模拟他自己,扎在她身上,以此获得某种征服感。

      有一次他双眼冒火,正过瘾时,手一重,一根针锥生生钉入她下颌旁……

      欧陆不在乎她容貌损坏,她的脸长什么样没所谓。他爱的是她空无的右臂,要的是毁坏她的滋味……

      温惜为此嫌恶自己,可是她同样要珍惜自己,并不是因为死过一次才更加留恋活着的每一次呼吸,而是她忽然意识到,老天为什么不让她死?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还有人在等着她……

      她偷听过欧陆和下属的说话,得知傅霆海仍在不顾一切地寻找温家的两个孩子。

      只要女儿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做母亲的就绝不能放弃自己,绝不。

      韩十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人生中的。

      被欧陆私藏了两个月的她,终日的折磨给了她无比强悍的意志,也让她修炼得格外耳聪目明,她知道欧陆和一个叫陶七的人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也有谈不拢之处。

      一天夜里,欧陆外出了,有个黑影突然钻进了宅子,是从一扇偏僻窗口爬入的。

      恰恰就是温惜被关的小房间。

      那人戴着手套,顶着一盏探照灯,翻箱倒柜,在找什么东西……

      她记得白天,欧陆就嘱咐过手下,有个文件,千万不能让铜蛇庄的人看到……

      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单间,不像会放置什么密件的,那个敏捷的男人正要去别处找,温惜就清声叫住了他。

      他回头,一身白裙的女子给铐在床头,“我看见你了。”

      男人悚然一惊,不敢确认她的用意,“你看见我了又怎么样?”

      “我看见你,就等于欧陆也看见了你,他会知道你想偷他的东西,他会把东西藏得更深,让你永远也挨不到一点边儿。”女人的下颌好像有些面瘫,却对他露出一个最大限度的诡诈的笑,“当然,你可以杀了我灭口,但欧陆不是傻子,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铜蛇庄下的手……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当然是为了那个文件……你们尽可以打草惊蛇,看看效果如何。”

      男人头上的探照灯映出他汗珠流下,“你想怎样?有话明说!”

      “我要你放了我。” 温惜淡淡道,“这是你仅有的一个选择。”

      “仅有的选择?哈哈哈……!”

      “我说错了吗?欧陆会以为是我自己逃走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身上,可是,如果你让我留在这里,我就会跟欧陆说,你来了。”温惜的脸色是和谈的友爱,“我等我自由后,我会告诉你,他把文件放在哪一个抽屉。如果你拒绝,我立刻喊人,就这么简单。”

      “从来没有人敢威胁我!”男人拔刀贴住她脖子。

      “我敢。”她扬起下颌,手里也有一件器物抵住了他的腹部。

      男人一时看不清是什么,僵住了。

      最后男人选择帮她,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没想到却是整个茫茫的后半生。

      那天他用一枚回形针打开她的镣铐,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是他帮她翻下窗台,脱离那可怖的宅邸。

      而傅霆海在哪里?

      温惜仰望夜空的点点繁星,大口呼吸着她以为再也不能接触的纯净空气。

      傅霆海再也不会来救她,她的生死哀乐,再也与他无关。

      欧陆的文件放在哪个抽屉,温惜一无所知,随口杜撰了一个。而刚刚她手中那柄“武器”,其实是她一直贴身不离的木梳。

      不等韩十三察觉受了骗,她已经在暗夜中迅速离去……

      或许是韩十三大意,或许是对于这个弱女子没有什么戒心,她逃了,那便让她逃吧……

      就如同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一天会救了他韩十三的性命。

      那时她已经是一名动物寄存所的管理员,某天晚上打烊后,韩十三被仇敌追杀至此。

      她认出这是帮过他的人,便将他藏在一堆长毛狗里,笼子上盖着罩布。

      有人狂砸店门,提枪来问,看没看到一个有点驼背的男人经过。

      面对着凶神恶煞的江湖人,面对着他们朝店里狗狗射了一发的枪口,她天真地摇头,“没有。”

      第二天,温惜安葬了狗儿。

      韩十三拿外套替她挡着院中的风,眼神有些温软。

      在他多年浸淫杀伐而每一根线条都变得粗厉的面庞上,那神情极不相称。

      “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也许我会爱上你。你可以向我要三个报答。”

      “你也打算像欧陆那样对我?”

      他摇头,“你并不是个貌美的床伴,我想要你的心。”

      距他们上次相遇,已经过去两三年了,温惜出逃后不久,就听说欧陆因一份机密文件的败露,跟铜蛇舞厅起了冲突。

      当时的深衡集团好像对这两方都有深深的敌意,火上浇油了一下,导致双方被举报。

      欧陆被警察抓起来,执行了枪决。而铜蛇舞厅停业整改,后来在机关督促下改为娱乐行。

      那一年,她被这家动物寄存所的老板录用,一边断断续续打工,一边千山万水,到处寻女。

      这成为她余生的全部奥义。

      店老板姓闵,后来改行做别的了,温惜为了生计,盘下了店面,做宠物美容,挂上“悠悠我心”的招牌,自称是闵老板的一位乡下亲戚。

      因为闵老板无儿无女,在病逝时竟然把遗产都留给了她。

      她用这钱给自己搞了一个假的身份证明,还有切合她现在容貌的假/证/件照,制作得很专业,保留了她现在脸部的畸形轮廓和大致五官,却没有丝毫的神似,不会让任何熟人联想到曾经的她。

      她还从国外定做了一只义肢,相当智能,装上后通过训练和磨合,可以根据神经指令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抬手、弯曲、取物、挥动,而且没有明显的机械音。

      她成为了双手健全的女人。

      她与温惜的关联越来越少。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温惜的确已经死去,活下来的这个,名叫闵心,只是一团仇恨与执念的混合体。

      很快,她的畏光症康复了,大夫说不用走到哪里都戴着墨镜了。

      可她认为需要。

      她什么都已大变,唯独这双眼睛里,她还能找到自己。

      她不能允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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