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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5 ...

  •   生死之际,来不及说太多。

      电话中,洛师傅的声音随着楼房崩裂的怪声而断成几节。

      “逃不出去了……记住,火是我放的,不怪任何人……我死后,请你照顾好温家,帮我找回儿子……万望勿辞!”

      消防水枪下,温宅成了一堆空壳瓦砾。

      傅霆海扑在尚未冷却的废墟里发狂地掘着,十指刨得鲜血淋淋,那血水充满了他的眼睛。

      他整个人都疯了,执着地要挖出什么,要真真切切看着他最恐惧的答案出现……

      消防员已经搬出了洛师傅的焦尸。

      傅霆海猛地促住,发现了海汐存在的端倪……他将那一圈烧黑的红绳碾在了手里,万箭穿心。

      他像一头垂死的狼,嚎啕,狂吼,如同被打断了脊梁,继续在那堆砖瓦中挖啊,挖啊……

      ……

      温惜从昏迷中睁眼,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扑下病床,带倒了输液架。

      母女连心,那种血肉生生剥离的痛让她无法自持,“海汐!海汐出事了……”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医务人员围了上来,按不住她,又怕伤了她。

      直到傅霆海赶来。温惜一看到他的表情,那活死人一般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用尽了自己病后所有的蛮力,轻飘飘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女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你说什么呢。”傅霆海听到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人发出来的,“你生病了,快回房躺下……海汐不是好好的吗……”

      “我立刻就要见她!!”温惜歇斯底里,声泪俱下,已经猜到发生了最坏的事,“我的女儿还活着吗?”

      是,她想起来了,就在刚才,她还在昏迷,丁菀来过,在床边轻声告诉她,有一场火灾,已经将一切的一切都烧掉了……包括她的女儿。

      “海汐当然还活着!你别乱想……我很快就把她找回来……我向你发誓,我向你发誓!”傅霆海想去触碰她,可她的眼神是一块全然僵冷的石头。

      她不再哭喊,一动不动,看着他时仿佛就地处死了他。

      “傅霆海,海汐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答不出来。

      可是她比他更快地下了一个结论,她伸出手去,手里是丁菀留在床头的、那串焦黑的三生绳。

      她重复着丁菀刚才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你有你的孩子,你的亲生儿子,海汐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不在乎。”

      “不……不!你听我说……”傅霆海张口半晌,再也难以自制,痛哭着在她面前无法直起腰来,“我对不起你!”

      “狄旭放火了吧,我爸爸死了还不够,他还要我女儿死,我女儿在哪里?我要她!我要她!我为什么不在她身边,为什么在这个该死的医院!为什么要把她给你!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还给我啊!!”温惜惨叫着,叫又叫不出声,喉头梗着肿块,栽倒在地,傅霆海发疯地抱紧她,大喊,“医生,医生!”

      温惜推开他,质问道,“你是谁?”

      傅霆海恨不得用手指头从胸膛里抠出自己的心,这样就不会再疼了。

      她忽然崇敬一笑,“对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救了我,就是为了让我的父亲和女儿惨死在我前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再信我一次!海汐会回来的,我会把她带到你面前!你信我啊!”

      温惜失力地抓住他,哈哈大笑,仿佛刺穿一个令人捧腹的谎言,“你和狄旭最好了!你告诉他,替我求求他……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她说完这句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病房里空空的,只有仪器的规律声,如同她的心跳一般沉静。

      她不知自己睡了几天。

      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光线在她眼里变形。

      她眼前糊着泪,却不敢眨眼,不敢让泪水消失,否则就要看见这个面目全非的世间了。

      她拔着自己的头发,一根根地脱落,就像她的一个个亲人,妈妈,爸爸,海汐,阿宽,他们都不在身边了。

      头皮一下下扯痛,她好像精神错乱,灵魂出窍了……

      她拿起床边的木梳,用力刮着头皮,让那痛感去刺激自己想起来,还剩下谁呢?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对了,她还有木瓜。

      木瓜!

      她想起这里是医院,他们不会让木瓜来的……她不能被人发现,得偷偷去找木瓜。

      她戴上口罩,竖起外套的领子,赤脚跑下楼梯,避开医护人员的目光。

      暮色越来越浓了,她走出医院,飞跑起来,她的木瓜在哪儿?

      对了,兽医所,她该去的!可是想不起走哪条路,天要黑了,目之所及都是好看的晚霞,像火一样,火焰,明亮的火光……

      那就是她现在需要的温度。

      她想再离它近一些。

      不知不觉,视野一宽,她到了江边,前方那座巨物不是跨江大桥又是什么?

      那是父亲的工程,父亲正在监工吗?

      她大喜过望,迎着狂风向前。

      已经停建的二期工程桥段,很荒凉,仿佛不曾大兴过土木。

      她飞跑着,右袖病态地扭动着,仰起脸只见漫天霞光,像大火烧得太旺,太旺了……

      她想去那场火里,和女儿呆在一起……

      她开始向桥上攀爬,只有单手,很不方便。

      但她身量轻捷,只要踩对了落足处,便不费事。

      一级级登上去,让那火光温暖她的脸颊……

      她站在大桥耸立的钢架之间,手扶着金红色的桥缆,脚下叽叽喳喳的嗡鸣。她忍着晕眩低头看去,好多人聚集在桥头,嘴一张一合,在冲她指指点点。但她毫不理会。

      爬到中途,她趔趄了一下,急忙抓住攀援物,她吓坏了,告诉自己绝不能掉下去,千万不能,因为还爬得不够高,还触不到天……

      她抱着钢柱,抬腿。

      就快了,快到那最高点了。

      忽然,有人在叫她,像从一个光年外传来的声音:

      “阿惜!”

      她一下子回头,傅霆海沿着她的身后路攀上来,“阿惜!别动……在那里等我!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当心!”

      温惜着急得很,她觉得所有人都误解了她的意思,她不是寻死来的,她是要去海汐的身边!

      傅霆海失魂落魄,不断叫着她的名字,不断发抖。他的速度比她更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下方不远处。

      她瑟缩想躲,“你别过来!”

      傅霆海心惊肉跳,“我不过去……你站着别动!”

      桥下江流湍急,打着猩红色的卷儿,温惜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只木梳,黄杨木做的,梳齿就扣在坚固的桥揽上。

      这是她最最喜欢的人送给她的礼物,可是现在她找不到他了。

      眼前这个男人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觉得他的手势很浪漫,仿佛在说“Shall we dance?”

      她笑了,长发乱舞,夕阳涂红她的容颜,映得她神采奕奕。

      傅霆海也无比混乱地笑了,哄着她,“阿惜,把手给我……来,把手给我!”

      他踏在最边缘,无限地倾身,无限地趋近,让她可以俯身够到他的手。可是她的右袖,就像大鸟的翅膀,风把她往天际扯去……

      她听了这话没有反应,甚至不再看他,只望着那去之不尽的江水……

      傅霆海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绝望攫住!

      他咬着舌根,嘴里满是血腥,“我求你……求求你……求你了!”

      可是她已经听不见他说话。

      炽红的江面,是个巨大的火场。

      那才是她的归处。

      她松开手,跳了下去。

      傅霆海没能抓住她,短暂地战栗了一瞬,紧跟着跳了下去。

      由于高度不同,他落水的地点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只有一只手的人是很难在水中活动的。

      他右臂有枪伤,不仅救不到她,连游动都非常困难。

      他挣扎着向前,抱住她,竭尽所能把她推到岸边……

      浮沉间,只见江面上漂着她水草一般的发。

      他的伤口裂开了。

      他开始失血。

      他们双双往下沉去。

      ……

      那是他们第二次死去。

      闭上眼的那一刻。

      温惜就已经知道……

      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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