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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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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海嘱咐温家的女仆,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等海汐小姐醒了后,冰箱里有碗可可,可以热给她喝,甜甜的东西会让她快乐一些。
他走后,忠诚的女仆上楼看了看小姐睡得正熟,就去干自己的活计,在客厅供奉的菩萨像前添了两根香。
因为怕海汐小姐知道老爷过世,所以家里没有设灵牌,只立了一尊菩萨为老爷超度。
半小时后,女仆去后院洗拖把。
温宅的院子太大了,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前院锁着的门里,突然进来了一个女人……
是用家里的钥匙开的门。
女人脸上有一种大病的白色,脚踏过庭院的草皮,羸弱无力。
就像她衣服左边软塌塌的袖管一样无力。
“回家……我回家……到家了……”
她手一抖,钥匙掉在了草皮上,她精神恍惚,扑向屋门,猛按铃,用头砸门,脸上汗流九道,“开门!开门!”
女仆在后院,没听见她的擂门声。
过了一阵子,门缓缓开了,小海汐已经长高到可以够着门把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量来人,似梦似幻,“妈妈?妈妈?”
女人没有搭理,将海汐往旁边一推,扒开门就闯了进去。
海汐摔疼了,一下子醒了觉,惊哭出声,“你不是我妈妈!”
女人往屋里奔去,“我的家!我的家!安全了!安全了!快来人……来人救我!”
海汐哭花了脸,怀疑自己在午睡的恶梦中挣不出来,上去想拖住那个陌生的阿姨。
可阿姨如同一头蛮牛向前冲,扫荡了每个房间,似乎找不到她要找的人,出来时撞歪了茶几,一把藤椅被磕得移动了数米。
系在藤椅扶手上的一只粉色气球摇摇荡荡,那是海汐的心爱之物。
当气球的外皮接触到菩萨像前燃烧的香火时,女人已经狂风似地卷上楼去,“救我!谁来救我!”
猝然间,她顿住步子,凄厉地叫了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楼梯间的一尊雕像!
这维纳斯石膏像,正是那男人所喜欢的。
如同她一样,缺了条胳膊……是被人斩断的,真疼,真疼啊……
她看见了它,就仿佛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残损不堪的自己!
阿楠曾以为,欧陆会是她后半生所有的幸福。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出现了。
他说喜欢上了她,不想让她再去卖肉,想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但她没想到,欧陆只把她当作一件替代品,他是那样疯狂地恋物,迷恋着高贵的维纳斯雕像,迷恋着那手臂的断面……
可他为什么会选中她?她懂了,懂了……只有她,她与某个独臂的女人是那样相似……
她们本就是双生花,一体两面,混淆不清。
阿楠一度把欧陆当作她的整个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命令她与家人断绝关系,断绝一切来往的可能,他想把她私藏起来,从别人的视线中抹去,让大家都以为她不在了。
正好、她父亲在商战中节节败退,自身难保,这个女儿的暂时消失,对父亲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所以欧陆投其所好,把她死于羊水栓塞的证据寄到温家信箱……
阿楠同意了,她对于父亲没有留恋,一心向着欧陆。
产子时,她被推进手术室,欧陆最得力的外国医生为她接生。
她怀着全部的信任把自己交托出去。
可是醒来后,她没有看到孩子。
只看到自己切割平滑的断臂……
她的左手怎么没了?
她看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女人,她半生都在羡慕和渴望成为的那个女人!
只不过,温惜断的是右手……而主刀医生看照片时搞错了,切成了她的左手!
但欧陆不在意,他甚至希望有一天,她可以一条手臂也没有……
“我要你重生……从我手中重生!”欧陆豪迈而动情地说。
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的左臂,她的孩子,都从她生命中消失了……
她被囚禁在欧陆的私宅中,生不如死。
终于在今天,她用剪刀捅死了前来复诊的医生,趁人不备逃了出来,遍体鳞伤摸回了温家。
可是这里……这里也竖着可怕的石膏像!就如同欧陆的卧室仓库里堆满的那些各式各样的维纳斯!
阿楠推倒了楼梯上的石膏,和它一起滚下楼来。
一声爆裂的巨响中,她看见那只粉色气球裹着烈焰炸开了,气流将小女孩冲到对面的墙上。
女孩的哭叫声,呛咳声,咝咝的火舌捎着气球的碎皮,舔上了维纳斯。
阿楠为这一幕兴奋欲狂起来。
毁了它,毁了这尊石膏!就如同自己早就给人毁掉了……若不是温家抛弃了她,她怎会落得这样!都是温家害的!
阿楠不顾烫手,抓起那石膏像猛挥,白色碎块乱飞,她打啊、砸啊,“哗啦——”,餐厅的酒柜被砸出一个窟窿,酒瓶像保龄球般崩塌,酒精遇明火,飞速地燃烧起来……
烟气弥漫了整座温宅,火苗将四壁映得歪七扭八。
电器爆炸,砰砰呲呲,洁白的维纳斯雕像渐渐乌黑……
阿楠摸到橱柜上的打火机,点着了窗帘、桌布……大笑着吸入浓烟,“哈哈哈,温家!去死吧……死吧!”
火团逐渐合围成火海的时候,有人在黑烟笼罩的门口出现了。
洛师傅弯着腰,一个猛子撞进来,“海汐小姐,海汐小姐!我来救你!”
到处都是火光,一切都模糊不清,洛师傅跌跌撞撞扑向这行将灭亡之地,突然顿住。
他辨认出,那个癫狂中的女子,不是他日夜思念之人又是谁!
他如同听见了地狱的号音,却又仿佛看到了天堂的福祉。
“阿楠?阿楠!你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啊!!”
“温家人都该死……哈哈哈哈……”阿楠两眼呆滞,被洛师傅揪住了。
“快走!立刻逃!”烟火中洛师傅并没有看出她左臂的不同,不顾一切地把她推到门口,“告诉我,海汐小姐是不是在楼上?她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老洛,你跟我走……保护我!”阿楠痴痴地抓着他,逼人的高温中,她双颊酡红,“老洛,你还要我吗?”
“快走啊!离开这里,这里待不得了!走啊!”
“如果你还要我,就和我一起走!”
“我不要你了!”老洛怒吼着把阿楠推了出去,推向火焰外的另一个世界,清凉的生界。
他扑回屋里,去救海汐小姐。
自从老爷死后,他每一分钟都在痛悔,只恨不能替老爷去死!
老爷去世两天两夜了,他一直守在温宅的周边,盼着能进去敬一炷香,却不可得……直到宅子里冒起冲天的黑烟,他这才发现不对,惊慌地跑过来。
那时,六神无主的女仆正准备拼死入内施救,她说傅先生有事离开了,而海汐小姐还在屋子里!
洛师傅让她去路口接引消防队,自己用浸水的外套拍打着,生生突入已被大火缠住的屋门。
“老爷,我对不住你,百死莫赎……即使烧成一堆焦土,我也没脸去天上见你……但是海汐小姐,她不会有事!”
家里的灭火器过期,已经没有效了,触目都是熔岩般的红,只有楼上还未烧着。
这时,老洛看到海汐小姐昏倒在客厅墙角,把她抱在怀里,用湿毛巾包住她的嘴。
这么一耽搁,往门口也出不去了,廊柱塌了下来,阻断了前面的路。
温宅的每一扇窗口都装有防盗栅栏,偏偏还兼有保护幼童翻窗的功用,别说洛师傅一个大人,就是海汐也很难通过!手边哪里有工具去砍劈?
洛师傅抱着海汐去了楼上,火海在身后追赶,沿着楼梯蔓上来。
海汐气息奄奄伏在洛师傅肩头,满脸满身的烧伤痛让她悠悠地醒了过来,“妈妈,叔叔……”
洛师傅奔来奔去,搜索着逃生口。
终于在温惜的房间看见,窗台的防盗栏杆有一个缺口!
好像是多年前被什么人砍断的。只断了半根杆条,只有海汐小姐可以容身……
洛师傅在厨房里找到一卷安全绳,绑上她腰身,海汐迷迷糊糊,全身辣疼,被洛师傅送到那个生之通道,一点点放下楼去。
手腕上,妈妈给她编的三生绳被栏杆勾脱了,掉在窗沿。
“勇敢点,孩子,找到消防员叔叔,就得救了!”
求生的本能驱使海汐落地奔跑,身后的房屋发出火烧噼啪之声,如巨兽重伤的呻-吟。
她跑错了方向,从后院逃了出去,远远听到了消防车的鸣笛。
她体力不支,喉咙撕裂般的痛,摔倒在路面上。
一个面目有些痴呆的老太太,正提着麻布袋捡破烂,原本正站得老远观火。
一见到小女娃出现,惊叫一声跑上前去,将她抱了起来。
“不得了了,囡囡,我的囡囡!不怕咯,不怕咯……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咱们走,咱们走……”
……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一无所知的傅霆海在医院看到了眼蒙纱布的儿子。
女儿过来抱住父亲的腿嘤嘤地哭。
原来儿子打架的起因,是姐姐被大班的男同学欺负了。男同学的父母在公安局当职,男孩听说了狄旭的案子,便笑话兮尔家里有个杀人犯伯伯……
小轾轩已到了能听懂这恶意的年龄,分明还是棵小豆芽菜,仍要替姐姐出头。
医生说他的眼睛只是眼皮伤,还好没有伤到晶体,有惊无险。
丁菀双手合十感恩。
傅霆海心中暗想,又是狄旭!他逃跑了,留下来的人却不得安生!
他不知该安慰还是该数落儿子,他只知道,若这孩子真的有三长两短,他是愿意把自己的眼睛给他的。
然而就在下一分钟,他接到了洛师傅在火场中最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