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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11 ...

  •   一名略有驼背的男子为傅霆海拉开茶室的门。

      傅霆海服从地举起双手。

      几名保镖说声“多有得罪”,在他周身摸索。

      确定他没有携带武器,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这间素雅的日式茶室中,有十多个铜蛇庄的弟兄,黑衣黑枪,有的身着武士服,佩着军刀,将傅霆海围在垓心。

      前方正在吞烟的陶大姐短发凌利,一身西服马裤,若非耳上摇曳着耳坠子,可要比寻常男子帅气得多。

      见有客来,她热情而冰冷地吐出一句,“快,上烟上茶。”

      “多谢。”傅霆海从托盘上取了烟,叼在口中。

      陶幺亲自执起打火机,为他点火。

      傅霆海谦恭道,“陶老板娘,这算礼贤下士吗?”

      “傅先生何出此言?您是大公司的领导者,以后铜蛇庄还有许多求着您的地方,这次我们把老洛献予深衡,也是向您示好之意。”陶大姐和颜悦色道,“我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财团,您是看不上眼的,今日您肯登门,我好生荣幸,只要您守规矩,我们定当礼遇。”

      傅霆海喝了口递来的茶水,是冰凉的,流入胃中让他不由称快。桌上的烟灰缸没有清空,脏得很,他不想碰,便将烟灰掸在那冷茶里,然后环视了一圈室中荷枪实弹的男人。

      “陶老板娘的礼遇我见识了,您说我是大公司领导者,听得我当真不可一世,那么,是否可以由我来决定以什么形式谈判?”

      “傅先生请讲。”陶幺挑眉。

      “我要单独跟你谈。”傅霆海夹烟的手指了一下周围,“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四周的弟兄和保镖都不禁发出一小波轻蔑的笑声。

      陶大姐摆手镇住他们,看着傅霆海,“您知道,这没可能。”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要单独……”傅霆海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

      众弟兄见他逼近,齐刷刷掏枪对准他,一片上膛之声,有几柄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腰,那驼背男子抬枪直指他太阳穴。

      刚喝进的冷茶像是烈酒,烧得傅霆海头顶冒汗,一簇簇雪白的武-士-刀横立身侧,他恍若未觉,再次迈步逼近陶幺,步履橐橐震地。

      陶七马上挡在了姐姐的前面,陶大姐却说,“一边儿去!”

      她取出自己的配枪,一把形态流利的女士左轮,隔在她和傅霆海正在缩短的距离间,顶住他的胸膛,“傅先生,有枪的人,才能决定以什么形式谈判。”

      傅霆海认输似的摇头,“是我不懂谈判的艺术,我忘了,我还没有让您看见我的诚意,陶老板娘如此有心,将老洛送给深衡,我为了礼尚往来,也带来了一件爱物,请您过目。”

      他指了指自己的口袋,“方便取一下吗?”

      众人已经查验过他身上没有武器,按吩咐从他的西裤口袋里找到一面小圆镜,约一个纸杯口大,木质的手柄,雕花极细,应该是件价格高昂的工艺品,翻转间,耀着窗口-射进的日头。

      陶幺接过来,在掌中翻看,手指掠过那些雕饰图案。

      突然之间,指甲在镜子边缘崩断,她撩起一双怒赤的凤目,“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认得这件雕品?”傅霆海期许地说。

      “谁给你的?”陶大姐察觉到自己声音变得薄脆,“说。”

      傅霆海玩世不恭地笑,盯着她的脸颊侧旁看,“陶老板娘,恕我冒昧,您的耳环跟这面镜子的雕工很像……您身为大财团之主,位高权重,竟还戴着这样朴素的木头做的耳环,您真念旧。”

      陶大姐面容一白,耳环上刻着的桃花,随着她轻颤,仿佛要掉落一般,“你究竟什么意思?”

      “陶老板娘,您名字里的那个幺,是您在铜蛇庄的代号吗?就如同令弟的数字是七?”傅霆海作思考状,“不,我想不是,您的名字其实是这么写的……我可以写给您看吗?”

      陶幺愣愣的,眼中惊恐不安。

      傅霆海做了个“请容许我”的姿势,慢慢伸出手去,在她手中的镜面上一笔一划写了个“夭”……

      她的真名叫陶夭。

      无数枪口将傅霆海挟裹,他淋漓的手汗在镜子上留下水痕。

      突然之间,他手覆上镜柄,不容分说将那镜面侧转。一片强烈的阳光陡然反射在了陶幺的眼睛里,她眼前一片盲。

      傅霆海猛然发力,往她执枪的手腕上一劈,食指插进扳机后面使它不致击发,用男人的蛮劲一扭,陶大姐拿捏不住,手//枪一下子到了他手中。

      那面镜子叮当一声坠落在榻榻米上。

      傅霆海双手握枪,稳稳指向陶大姐面门。

      纵然他的动作快捷绝伦,可仍有几个弟兄被这惊变所激,立时朝他开火。“砰”的一声,他闪了一下,子弹穿肉打入他右上臂,更有一把刺刀掠过他胁下,衬衫上一片血花。

      陶七急了眼,高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要害死我大姐?”

      陶大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蹲下来拾起那面镜子,见没有摔碎,才又端然站起,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霆海一只受伤的胳膊已经软软垂挂在旁,另一只手臂依然平举如铁,枪口直指陶幺,“实在惭愧,我不是故意无礼,只是陶老板娘说了,有枪的人,才能决定如何谈判。”

      “大姐……”陶七十分心焦。这个姓傅的就是个疯子,谁都看出来了。缴下他的枪倒不难,可是谁知道那一瞬间他会不会开枪伤着大姐?

      “叫他们让开!”傅霆海喝道。

      “统统让开!”陶大姐攥紧镜子说道。

      “大姐……这……”

      “老大……老大……万万不可……”众口一声。

      “我要跟傅先生单独谈判,你们给我退下!出去!你们在外面,他不敢杀我,放心吧。”

      在她的威喝之下,众人只得听令。

      很快,傅霆海如愿看到茶室中只剩下了陶幺与自己。

      傅霆海有些脱力地靠在一张茶桌边缘,腹前渗血。

      陶大姐还嫌不够隐秘,又将他带到内室,整个过程里,她手中始终不离那面镜子。

      合上内室的门,她在柜子里找到一瓶云南白药粉,让他自个儿往伤口上撒,“你没力气走出这里事小,我只是怕你没力气把话说完……说吧,他在哪里……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

      傅霆海没有立刻回答。陶幺也没有追问。

      因为她很快意识到了他的答案会是什么。

      “他死了。”傅霆海放下枪。

      陶幺紧盯着他,半晌,合该如此般地笑了笑,在世间流离半生,浮沉雨打萍,死亡是大概率的事。

      陶幺哼笑,让自己站直一些,“我知道,那些年国内很艰难,这就是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不不,他不是死在最艰难的时候,后来的日子都很好了,我和他一起生活在小镇里,每天我们做很多木雕,都能卖出去,当时已有学校、纪念馆看中了他的手艺,聘他去做活计,我对他说,生活不会永远欺骗一个人……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把他的刻刀、工具全都留给了我,去市里走了一趟,后来我得到他卧轨自杀的消息……就在铜蛇舞厅开业的几天后。”

      傅霆海无数次想象过,他的木雕师父赴死前的感受。

      犹记得师父发癫发痴地在路边唱着《诗经》中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是一首出嫁诗,那个叫陶夭的女子嫁给了一个能带她去港城的男人,从此她的人生改天换地。

      可是过了好多年,她忽然又回到了岭城,离他这么近。

      他搭上一趟进城的客车,去了最流行的铜蛇舞厅,就能偷偷看到她。

      看到那财团中说一不二,如一朵罪恶之花般盛开的她,已落在了他不能理解、不能走进的世界。

      多年来他所尝的苦楚,他为她而忍受的时光,仿佛都付了东流水。

      他恐惧的不是等不到她,而是等来的女人不再是她。

      傅霆海了解自己的师父,他永远都不会让她发现他的存在了。

      世事难抗,谁能真的求仁得仁?

      或许死亡才是师父最后一点率意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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