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178、78

　　天已经黑了下来。

　　闵心整个人如同游魂，走到自己14岁出车祸的那个地段，愣愣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的。

　　甚至都忘了去毁掉冰箱里的针剂。

　　因为当时，她看见傅霆海放在窗台上的黑包里露出了一个纸角。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想知道他包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秘密。

　　她把包翻了个底朝天，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办公文件，她摊开每一张纸。

　　其中有两件东西，能瞬间抽走她的全部思想……

　　一是他的遗体捐献书。

　　二是他草拟的一份遗嘱。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为什么？

　　她心中一时静得如同坟场，浮现出了一件不敢深想的事。

　　傅霆海曾说，他不找到女儿，是没脸来见她的。

　　这么说，海汐已经找到了？

　　如果海汐回了傅家，就算不曾轰轰烈烈地传扬，也不可能平静无澜到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以韩十三的耳听八方，闵心会毫不知情吗？

　　她救过韩十三的命，而韩十三许诺给她三个报答，首先便是找回她的女儿，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失信的。

　　再说，阿宽天天都在傅家，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那，就是海汐根本没有回来……

　　傅霆海为什么不继续找下去？为什么会说“再没什么要做的了……”

　　闵心胸口疼得直抽气。突然，人行道上晃过一道黑影，竟是韩十三。

　　他俯下身，愤怒地搡了她一把，“闵心，你冒冒失失来盐镇，都不跟我说一声？若被姓傅的见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指的是这条马路。

　　韩十三语塞了一下。阿玫告诉他，闵心来盐镇了，但他搞不清傅霆海在这边的活动区域，只有来这条路上等着她。果然等到了。

　　“阿玫也是担心你，才让我来的……盐镇这么点大，我还找不着你吗？”

　　他说的话并没有落在她的听觉里。

　　她仰起脸想要一个答案，“韩大哥，有海汐的消息吗？傅霆海是不是找到海汐了？”

　　韩十三僵了僵，“你为什么这么说？傅霆海找到海汐了我怎么不知道？”

　　“海汐是不是出事了？”她小声地问，见他不答，忽然高声质问，“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别瞎想！”

　　他的语气更加印证了她最可怕的猜测。

　　她明白了，寻女之事若不是有了一个结果，傅霆海不会为他自己备下后事。

　　而这个结果如果是皆大欢喜，他又为什么想以那样惨痛离世的方式来赎罪？

　　他在遗嘱中甚至没有提到海汐的名字！但凡海汐还活着，他是愿意把一切都给她的。

　　“告诉我。”闵心动着嘴型，“韩大哥，告诉我。我女儿还活着吗？”

　　“闵心……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就怕你难过……我也是前不久，才顺着傅霆海那条线知道的……海汐因为哮喘，已经去世了。”

　　闵心懂得他说的每个字，可是合在一起又不懂了。

　　她仿佛回到14岁，躺在血腥的车壳里，身体的一部分已被斩断。

　　韩十三扶住了她倒地的身躯，他的脸在路灯照射下沁出一层汗点子，带着深深的悔色。

　　她陡然间喷出一口血，在他胸前染成一朵血花。

　　韩十三无助地抱紧她，“闵心！闵心！你还好吗？”

　　他捧着破碎的她，就像看着自己亲手打碎的爱。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她也是这样血淋淋的，好像随时会在血泊中溶解，却又顽强到可以击中他的灵魂。

　　那时在马路上紧抱着她的，是另一个男人，后来她说恨那个人。

　　“不要恨我。”韩十三抖索索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腥甜的吻，“闵心，闵心，你的手还痛么？”

　　闵心昏睡了整整三天，整个人烧得像火炭，几次连呼吸都骤停。

　　韩十三以为她捱不过去。

　　可她最后还是醒来了。

　　她发觉自己一刻都没有梦到过女儿。

　　阿玫尽心尽力地在病床边照料，闵心的病好得很快，能坐起身的时候，开始翻看韩十三带来的一份海汐的死亡证明。

　　阿玫观察她的表情，想看她信或不信，可她平静异常。

　　阿玫知道，半年前，韩十三曾雇人向傅霆海散布谣言，说海汐在星烬酒吧的那场抢劫案中遭歹徒惊吓，后在自己的出租屋中哮喘发作死亡。

　　海汐是星烬酒吧的一名职员是真，案发时就在现场也是真。

　　而这份死亡证明却是伪造的。

　　傅霆海见过太多的骗局，不会轻易上钩，可是关心则乱，一定会着手详查，不久就会知道这件事是假的。

　　可韩十三与阿玫布这个局，目的不在他。

　　只要傅霆海调查过谣言，接触过这个消息的提供者，就会留下痕迹。

　　当韩十三把这些痕迹摆在闵心的面前，告诉她，傅霆海就是这样知道海汐死讯的，她会怎么想？

　　她本来就在怀疑海汐出事。

　　这下，由不得她不信了。

　　接下来，阿玫陪妈妈去了一趟星烬酒吧，那不是什么热门地方，当天甚至没有开门营业。

　　酒吧老板娘虞荟，悲戚地闪动着眼角的泪痣，亲口向闵心证实了，白小水在抢劫案后急病发作死亡了，她没爹没妈，还是自己出钱给她办的丧事。

　　闵心知道，那场抢劫案是李啸龙为了测试出桃派卧底而设的。

　　她扪心自问，如果从未让阿宽去做卧底，一切是否就会不同？

　　韩十三发誓，假以时日，一定让李啸龙垮台，揪着他来给她跪下！

　　她只是凄怆一笑，“不必了，没有意义了。”

　　“妈妈，海汐姐姐的事，求你别对阿宽哥说，至少别在结婚的这阵子说！”阿玫泪水沾襟，“这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让他安心过完这几天，好吗？”

　　“阿玫，你心真好。”闵心苍白失血。

　　你真好。

　　阿玫想起阿宽哥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婚礼的前一天，她跟着阿宽哥去傅家完善最后的细节。

　　新郎新娘这天不能见面，打点妥当后洛承宽就和她一起回宠物店。

　　阿玫绕道去了一家精品屋，她在那儿订了东西。

　　大红漆光的礼物盒，盒子里一对结婚娃娃，穿着古代拜堂的喜服，拱手朝来客致意。

　　底下垫着一张金粉贺卡：

　　【祝哥哥嫂子结婚快乐。】

　　洛承宽捧起娃娃，默读着贺卡，眼眶湿润了，“阿玫，谢谢你！”

　　“哥，不管未来何去何从，希望你们都能珍惜和享受眼前的日子，这也妈妈的意思。”

　　“阿玫你真好，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兮尔孕检的事，也多亏你帮了她。”

　　自从兮尔宣布“怀孕”，傅叔叔又带她做了几次孕检，都是阿玫帮着以假乱真了过去，她说医院里有个当红的医生在追她，为她淋雨送饭、顶撞院长什么的，全都不在话下，何况这点小case。

　　“哥，我也不是帮她，只是在帮你和妈妈而已。”

　　阿玫想着那位大夫在毒品引诱下失去自主的模样，泛起一丝得意。

　　她又笑道，“再说，我早想通了，我才不想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世上大把的优质男人，我也不算差，总会找到爱我的。”

　　“你能这么想我太高兴了，找到了记得带回家给哥看看，不是真心对你好，可过不了我这关啊。”

　　他们正说着话，街边跑过两个光脚的流浪儿，踩着石子水坑，双足红肿，男孩捡到一顶厚厚的军帽为女孩戴上，让她御寒。

　　女孩头太小，连眼睛都遮住了，便摘下要给脑袋光秃秃不生头发的男孩戴。

　　男孩摆摆手，在礼品店门口团了些废弃的礼物纸递给她。

　　女孩喜欢这些五彩缤纷的东西，玩弄起来，忘了一切。

　　洛承宽买了热食想给他们送去。

　　阿玫拉住了他，“算了，让他们挨饿受冻吧。”

　　“为什么？”

　　“日子好了，人就会变了，回想起来，会觉得这一刻才是最快乐的。”

　　回到宠物店，妈妈正在院子里洗头，衣服弄得湿答答的，冬天的穿堂风吹在身上，她也没说冷。

　　阿玫知道妈妈已把欠傅家的60万元全数打回了傅叔叔的账户，答应了出席明天的婚礼。

　　韩十三恼怒过，爆发过，可他不能说没有想到这一切。

　　洛承宽看到妈妈在风里摇摇晃晃，上前劝道，“妈，你身子弱，要么别去婚礼了，我去跟他们说，他们不会见怪的，你病了也是事实。”

　　“不，我已经好了，我是你妈，你结婚我怎么能不去？你傅叔叔该怀疑了，他这个人容易东想西想，陷在里头出不去……”妈妈虚弱地洗完一遍头，又去接了盆清水，打上泡沫再洗一遍。

　　店员上来对阿玫耳语，说闵老板已经洗到第四遍了。

　　阿玫去问为什么，闵心漫不经心地说，“我怕我头发上还有黄杨木的味道。”

　　闵心进屋去试穿明天的衣服，又借了阿玫的口红，砖红色画在雪白的嘴唇上。她抿了抿。

　　阿玫在屋外喊她，“妈妈，陈叔的车到了，今晚男方家人去酒店下榻，咱们走吧！”

　　闵心扣上墨镜，挡住眼神中的所有内容。

　　她和从前一点也不像了。

　　“嗯，我这就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完。
下一卷，高虐预警。
世纪婚礼要来了！！
世纪重逢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