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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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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尔怯生生推门进来。
母亲正捧着一杯白水,在窗台上坐着。
见女儿来了,母亲近乎是抽搐着嘴角说,“兮尔……妈打痛你了吧?”
兮尔摸了摸洛承宽刚给她冰敷过的脸颊,他消肿很有一套法子,她很快就没那么火辣辣了。
可她还是无法忘记他搓毛巾时手臂止不住的颤抖、半天抬不起直视她的眼眸。
“……我没事,妈……已经不痛了。”
“嗯。”丁菀眼前发直,柔声道,“女儿,其实妈妈对你和弟弟都是一样的……忘了刚才的事吧。”
从小到大,母亲很少用这样温柔爱怜的语调对她说话。兮尔是个粗线条的姑娘,也不至于为此心生嫌隙,或许是没有太深的依恋,就谈不上多么记恨,只笑了笑,“反正爸成天凶轾轩,你成天凶我,挺公平的,没啥。”
丁菀闪现一丝暖容,喝了口水,碎发吃在唇缝中。
兮尔壮着胆子,“妈,你和爸都犟了半辈子了,还不够吗?以后就随缘吧。”
丁菀盯着空中出神,“女儿,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我怀了你,你爸爸根本不会娶我。”
兮尔心中猛跳一下,啊……奉子成婚?原来自己才是这悲剧婚姻的开端么。
“做夫妻这么多年,你一定不相信,你爸爸从来没有吻过我。”丁菀睁圆了眼,想吞没那几欲滚出的泪珠,“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的快乐……我嫉妒她。”
丈夫的漠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兮尔很想知道母亲究竟输给了谁?前几年还奇怪父亲的小三为何从未现身,后来才听说她早就去世了。父亲心中的天平毋庸置疑会因死神的砝码而倾斜。
在兮尔的想象中,那女人的面容也许是娟秀的,却沾了烟尘、隔了云端,像隐在一幅潮湿的蜀绣后头,不知是因了遥远才美丽,还是因了美丽才过早地远去。
“我也想从这儿跳下去呢,就像她一样……”丁菀手贴在窗子上,感到窗外夜的气息像是一块裹尸布,“可我没那个胆,也没那么蠢,我要活得风风光光的,要看着别人都过得不好,然后再踩他们两脚!只要我比她多活一天,就多了一分胜算!”
“妈,输赢是做给别人看的,可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兮尔蹲在母亲面前,拢住她的手,“你放平心吧。”
“如果当初你爸爸也像那些男人一样,捧着我,讨好我,拜倒在我的裙下,可能我也不会把他当回事……可他偏偏没有,他眼里只有那个女人,我怎么能输给那个女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吗,就算洛承宽没出现,你爸也早打算跟我离婚了,只不过再多等三年,等到轾轩成年……这婚姻他从第一天就开始厌倦了,除此之外,也有丁家在深衡势力太过的原因,他想慢慢遏止了……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可我又换来了什么?”母亲擦花了一脸的妆,起身拽过门柄上挂着的小包,“兮尔,我和你爸爸,这次是真的完了,永没好日子了!你们好自为之!你们都没救了!”
傅霆海漠然站在客厅窗口,看着楼下的丁菀驱车而去,一语不发,抬手拉上帘子。
转过头,见阿宽静静立在一旁。
“傅叔叔,再怎么说您和丁阿姨离婚也是因我而起,她不容我是人之常情,您别怪她什么……”
傅霆海举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
“阿宽,叔叔想拜托你一件事。”
“叔叔请说。”
“来公司帮我,好吗?”
洛承宽脸上是逼真的惊讶,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推辞,说自己在酒店集团的岗位上已经做熟了,有一种耕耘收获的喜悦,刚大学毕业的自己需要去拼搏,而不是早早地在养父的公司品尝上一辈人的胜利果实。
不过,傅霆海还听出了他一丝言外之意:
丁菀今天对他发难,无疑代表了整个丁家的意思,如果他这时涉入深衡的局势中,似有示威之嫌,他不愿做这个恶人。
“阿宽,我承认,前两年我没有让你来深衡工作,部分是因为你丁阿姨那边的一些阻力,更多的也是出于我个人想对你做的一点考察……这一次,你为深衡撑过了最混乱的时候,叔叔才看清人心。现在公司这个过渡期,你是叔叔身边最靠得住的人之一,我很希望你能来,我们一起让公司有所改变……当然,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如果你拒绝,我也理解,无论如何,叔叔只希望你好,你愿意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不遗余力。”
其实公司现在的乱子,在傅霆海的职业生涯中不算多大的波折,他一个人镇得住。
二十多年前,深衡转型建筑业,遭到温建集团暗算,那样的绝路尚且给他闯过来了。
只不过,那绝境中解渴的毒水是她给的……
在梦里他答应过温惜的。
他能为故去的她做的已是那么少,就这件事,就给阿宽一点点的相信,难道也办不到吗?
他知道阿宽会肯的。
既然感激傅家,为什么不报答?
阿宽根本没有办法对傅家说不。
况且内心又真的想说吗?
……
很快,洛承宽一如大家所料,辞去了酒店集团的职务。
终于,正式入职深衡。
他低首敛眉,步距恰当,虽名为临危受命,实际上却是最该春风得意之时。
可是,他却立刻对傅霆海提出了一个请求:想去工地上锤炼一年,从最基本的做起。
傅霆海见他有这志气,自然点头。
傅霆海原以为录用洛承宽会再度激起丁菀的强烈反对,可意外的是,她那边出奇的没有动静了。
这倒皆大欢喜了。
傅霆海哪里会知道,丁菀的不纠缠只不过投鼠忌器罢了——她明白,如果自己对洛承宽不依不饶,万一勾起了丈夫的探究之心,使丈夫去追查阿宽背后的那个“隐身人”,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她死也不能让傅霆海眼见那枯骨变红颜!
丁菀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惊惧,那个女人看似不堪一击,却蕴藏着如此毁灭性的力量!
在秘鲁时,她就听狄旭指点过,让她先提防着洛承宽,但是不要过早把这小子的底细对傅霆海讲明,其中有些细节——就包括胎记一项,狄旭还未想透。他之所以确定洛承宽心术不正,就是因为知道温惜没死,很可能回来复仇。可傅霆海不知道,也绝不能知道!所以,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就对傅霆海指称洛承宽来路不纯,只会被视为诡辩。
可是,丁菀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的存在,就遍体生寒,哪里还忍得住?莽莽撞撞地就跟傅霆海撕破了脸。
这下好了,他再不会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最火大的时候,丁菀在衣下揣着硫酸,上门求见闵心。
可那诡秘的女人一直都不在店里。
丁菀不知道,闵心其实是搭乘和她同一趟班机从秘鲁回国的。
在“托梦”给傅霆海的第二天,闵心一大早就离开了省北县城。她自知留下来也找不到女儿,而且傅霆海会为她代劳这边的事情,她信得过他。而秘鲁又是堵截狄旭的良机,可能此生再无第二次机会,所以她还是去跑了一趟。韩十三在利马机场跟她会合了。
可是,狄旭反侦察能力极强,在帕鲁罗唐人街追踪了几天,线索说断就断了。五天期限已过,他想必已经不在秘鲁,没办法了。
闵心虽然来了这边,可说到底还是惦记女儿,也想早点回国看看傅霆海那边的工地事故怎么样了,便提出要走。
韩十三不同意,定要穷追不舍,为此还跟她大吵一架。
闵心微觉异样,韩十三似乎对狄旭的事太过上心了,她向来性子柔缓,要一雪前仇也不急在这一时,可韩十三好像比她还渴望置那恶棍于绝地。
是因为“爱她”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回国后,闵心明白岭城不能呆了,丁菀随时要找上门来玩命。况且,女儿现在叫“白小水”的这个新发现,带来了更多的追寻方向,闵心再度踏上漫漫寻女之途,云游四海。
她的宠物分店,效益奇佳,她是商人之女,确有几分经营之才,这几年赚得不少。她通知傅家,说自己旧疾复发,正好攒够了钱,这就外出疗养去,短期是不会回来了。
陈叔送她去火车站。她在车载电话中细碎地咳嗽,跟傅霆海道了句别,“傅先生,真是抱歉,你替我还的那60万房贷,我可能还要再缓几年才能还上了。”
她看见驾驶座的车钥匙上挂着一个吊坠,还是她和傅霆海带两个女儿去吃麦当劳,儿童套餐里赠送的小阿童木。
旧成这样都不扔,也太抠了。
傅霆海却是一个抠门而慷慨的人,在电话里始终对她强调,那钱不用急着还,甚至还想多给她一些什么,无论什么都好。
她不耐烦地拒绝了,“傅先生,如果不是赶火车要迟到了,我不会接受您的司机。”
“好吧。”他也不多说了,“闵小姐,那,你快点好起来,我等你还给我。”
“嗯,傅先生,你也多保重,我也等着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