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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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肃追责！消灭吸血虫！”

　　“绝不放过一个丁家人！”

　　“还我公平——！还我公平——！还我公平——！”

　　当日下午15时08分，深衡集团在建的一个厂区房工地发生钢构件坠落事件，造成三人重伤，现场一片大乱。

　　那天傅霆海不在公司，关机联系不上，分管施工的葛经理一连几个电话打到傅宅，是兮尔接的。

　　她得知出了这么大的事，马上通知了家中另外两个男人过去。

　　丁家的高管们善于维-稳，出事后立刻封锁消息，尽量不让、至少不这么快见报。

　　可是谁都没想到，岭城卫视的记者在事发后的20分钟内就到达了现场，深衡的保卫科长都比他们慢了一脚。

　　岭城卫视最近忙着为深衡纪录片采访取材，记者来得快也不稀奇，可当天他们是休班的，并未踏足公司，又是谁给他们报的信儿，让他们旋风似地刮到了工地上？

　　十几个青壮记者扛着摄像机就往事故中心冲。

　　公司主管拦都拦不住，“不能啊！不能进去！记者同志，公司规定进入施工现场必须佩戴安全帽……”

　　工人们一见记者来了，自是找到了能为自己撑腰和发声的人，对着摄像机开始喊冤，义愤填膺。

　　不久，医院那边传来了三名重伤者下达病危通知书的消息。

　　而那坠落的钢材，原先被认为是安装不当，直到手术床上的伤员拼着半口气指出，队友们的操作绝无可能出现问题！一定是材料本身不达标！很快，安检局也确认了这一点。

　　监工的马副总半个小时前还在对面厂房里与一个女秘书调笑，现在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这些认知就如一桶桶汽油泼在工人们的火头上！

　　越来越多的工人围聚过来，有的根本不负责这个项目，有的是坐办公室的职员，听到同僚有难，怎能不到场支援？

　　深衡的各部门中层也陆续赶来，投入组织善后。其中不乏一些丁家人，想压下工人情绪。

　　可是工人们人多势众，又有摄像机在侧，见这帮鸟人竟然想息事宁人，怒气和逆反心理更加反弹上来。

　　洛承宽赶到时，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一开始他接到兮尔电话就想立刻过来，但又考虑到自己不姓傅，不在深衡上班，贸然插手怕会引起争议。

　　可他毕竟是家里的一份子，现在傅叔叔一直失联，而丁阿姨据说刚刚登上出国的——他猜或许是去秘鲁的飞机，一时之间怎么回得来？轾轩已经跟着葛经理一起去了工地，可是年纪尚轻，碰到这样的大场面也不能顶事。

　　兮尔听说那边情况越发不妙，向洛承宽转述了，要和他一起去看看。

　　洛承宽忙劝阻了，独自去了现场。

　　已是晚饭时候，洛承宽从人群外推出一条通道进入。

　　风暴中央，深衡的实干派围成一个半圈，挺身怒立，手中握着钢管。

　　而这半圈之中，是亲信派的几个上司，西装打卷，满头灰土。

　　两个阵营互相仇视，僵持不下。

　　几个温和派的中高层人员在其间游说，可两边都讨不到好。

　　地下躺了一批轻伤员，脑袋和胳膊淅淅沥沥淌着血，医护人员正在其中往返。洛承宽询问得知，这并不是工地事故负的伤，而是已经结束一回合的斗殴导致的。

　　工地上能就地取材的兵器太多了，都是五湖四海过来讨吃食的粗人，钢筋使顺手了，平时口角或地域之争，谁不爱挥两棍子？纸糊的丁家人又哪里拼得过他们？

　　按理说，在群情暴怒、公司已然理亏的情况下，丁家领导是不好对工人还手的。

　　可随着气氛越来越白热化，几个平时跟马副总交好的，居然也动了武，还好警察来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岭城卫视的记者在混战中穿梭，经过采访才知道，这项工程所使用的钢材，并不是来自深衡自己旗下的建材车间，而是马副总瞒着上级，转包分包给了自家老婆的两个叔叔，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当然是严重违反公司规定的，是否违法还要等到警方对承包人的资质证书进行确认后才能得出结论，不过，结论是什么可想而知。

　　更令人难咽怒火的是，正在盖的这片楼，是用作深衡下面一个零件厂的职工宿舍的，将要住进去的可都是为公司挥锄头洒血汗的好工人们！这种低劣的建材，马副总竟然用在他们的住房上，其心可诛！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今个儿就脱制服不干了！喝西北风也好过在你们手底下吃屎！”领头的工人啐了一大口痰在前面老总的西装上，“给你们卖命，你们不拿我们的命当命！咱兄弟躺在医院不知死活，咱怎么就不能让姓马的也尝尝这一棍子开瓢儿什么滋味儿！大伙儿说是不是！”

　　几个亲信派上司也捡了钢棍，不要命地对吼，“暴徒！暴徒！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打领导的？我们帮着以前的老傅董打江山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哭着吃奶！睁大眼睛看看，公司的半边天都是丁家的！你们倒下了，分分钟再换一批！养不熟的疯狗……”

　　“够了！还嫌事儿不够大吗？有话好好说……”葛经理这样的持身中立者上来苦言相劝，可是工人们忍气吞声太久，竟把这些正直的领导也骂了进去，一张张晒黑的脸膛如同雷暴中的乌云，“让傅董出来主持公道！我们就信他！他不来，我们在这儿没完！”

　　“傅董出差了！会尽快回来！大家不要着急……”

　　“姓马的呢！就这么跑了？你们这是包庇！”

　　岭城卫视的摄像机一直在旁录制，到目前为止，多家媒体都已经被拦下了，只有岭城卫视到得太早，哪里还请得走？

　　傅轾轩打电话给阿荷求救，可她只是新晋记者，这类建筑事故的新闻性强，又涉及到公共安全，台里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

　　葛经理与记者们协商，既然该拍的已经拍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这边还要安抚工人，调停纷争，希望电视台能够不添乱……

　　“我们怎么是添乱？这是我们的职责！”记者不爱听了，洛承宽赶紧把葛经理叫到一旁，说自己和岭城卫视的牛凯是不错的朋友，轾轩他们也都认识，或许找他帮忙有用。

　　……

　　已是岭城卫视红人的牛凯在一刻钟后抵达。

　　几句耳语，挥挥手带走了团队，“葛经理，是这样，我们拍到这里就为止了，不过还是要播出的，您多担待。”

　　葛经理也只得擦汗点头。

　　经过洛承宽身边时，牛凯步子稍慢，“怎么样，我的团队，随叫随到吧。”

　　洛承宽在人丛下竖起大拇指，低声道，“干得好。”

　　“放心，一车猛料。”牛凯头歪着点了一点，“走了。”

　　记者走后，工地上的对峙依然没有缓和的迹象。

　　无数白晃晃的钢棍在场中打晃，叫人胆颤心惊。

　　葛经理觉得不强制不行了，上手就去夺丁家领导的钢棍。对方抓得越紧，他就夺得越用力，公司有错在先，还跟员工硬碰硬，这不是找事吗？

　　傅轾轩也加入了，逐个去夺，这都是他的叔舅长辈，他说的话，他们多少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可是工人那边，敌对情绪太重，挥动着武器不让人近前。深衡的保卫科长在高台上用大声公做了半天的抚恤演讲，起不到丝毫作用。

　　洛承宽想了想，对葛经理低语了一阵，葛经理点点头，把高台上的保卫科长请了下来。

　　洛承宽快步踏上，拿起大声公，“大伙儿听我说！”

　　工人们面面相觑，还以为这个男人又是哪里的关系户。

　　但随即有人认出，这是傅霆海的养子，尤其是深衡的那些孤儿职工，在义工活动中与洛承宽见过几面，知道他这人不赖，便在同僚中解释开了。有几个声音还喊出了他的名字。

　　洛承宽立在黑压压的人众之前，高声道，“请大伙儿静一静！我知道此时此刻，你们都非常愤怒和失望！由于公司不可推卸的错误，给你们造成了伤害，在这里，我们沉痛地表示歉意！”

　　“我们要歉意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尽好企业的责任，妥善地解决大家的问题！绝不姑息！”洛承宽呼吁道，“你们现在不相信公司，这我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们相信傅董！傅董很快就会回来，给大家一个说法！所以，请先冷静下来！操家伙打人，有理也成了没理！真要伤着了，恶气是出了，可然后呢？”

　　“我们才不像这帮有胆做没胆认的狗东西！就算我被抓进牢里，那又怎么样？说什么也得给他们点颜色瞧！你们有钱人家的养子，贵公子，懂个屁的我们的辛酸！那傅少爷，来的时候还帮衬丁家人呢！那是他母舅亲戚，他当然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了……”

　　旁边满身尘汗的傅轾轩听到这话，狼狈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洛承宽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明白，大伙儿不怕担责！失什么都不能失了脊梁！可谁不是一家老小，你们谁不是家里的顶梁柱？老人孩子都指着你们呢！不想想自己，也想想他们吧！是，我是傅董的养子，正因如此，我才更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不信你们之中哪一个没有得过傅董的关照，我知道你们也有像我一样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傅董的支持，我们未必能走出来有今天的作为！我不是道德绑架各位，不是要求大家感恩戴德，只是希望你们给傅董一个机会！或许深衡在制度上人事上，存在着很多内部矛盾，这一点我们没有任何辩解的理由！该问责的、该处理的，我们都不会放过！傅董绝对不会对深衡的过错，对大家受的苦无动于衷！那么就请等等他，先放下手里的武器，给深衡一些时间，就像他曾听你们发声一样，请你们也听听我们的声音，好吗？兄弟们，好吗？”

　　底下窃窃私语，有的人将信将疑，有的皱眉不语，深衡的孤儿职工本来就没几个动手的，听到洛承宽的这番话，慢慢学着葛经理刚才的样子，规劝式地去夺身边人的钢棍，才发觉对方已经握得非常之松。

　　一片锵啷啷之声，钢棍悉数给扔到了地上。

　　警察立即上前维持秩序，又激起一波反抗声浪。

　　洛承宽对着葛经理和傅轾轩打了个手势，撤了警力，向众人招呼道，“都这么晚了，大家还没吃饭吧？都坐下来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讨公道！快，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一点简餐……”

　　傅轾轩推着餐车来到工人中间，馒头油条荷包蛋很快被哄抢一空，大家放弃了争斗，转而解决起了更实际的肚子问题。

　　他们想，等傅董回来，也许一切就真的有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