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133、33

　　晚上，丁菀会打电话来，傅霆海照例是开免提，免得温惜吃莫名其妙的飞醋。

　　他正在做饭，往凉拌西红柿里撒糖，温惜在后面抱着他，电话一接通，她大气都不敢出。

　　丁菀问他在哪里，忙了些什么。

　　他如常陈述，说在外省的宾馆，刚去拜访了几个招标负责人。

　　丁菀说着“辛苦了”，又讲起了她自己的日常，似乎没发觉傅霆海的走神，也并不介意他是否想听。

　　他的口吻始终是淡而无味的，而她好像已习以为常。

　　他的冷如冰不具攻击性，而是以一种平和的礼数作为外衣的。电话中，他们说的都是生活琐事，大多是关于孩子的。他一边寻找词语搪塞他的妻子，一边忍着温惜攀在他背上，在他脖子里留下濡湿的唇印。

　　他握拳咳了一声，“丁菀，叫孩子来听电话，我想跟他们说话。”

　　“爸爸爸爸，我学会了新曲子《四小天鹅》，你等等，我这就弹给你听啊！”那边传来兮尔拖动琴凳的声音，一曲指法跳跃的《四小天鹅》奏毕，“我很棒吧？老师总表扬我来着！也不知道阿汐姐姐现在弹得怎么样了，会不会比我好呢……”

　　“少说两句！快把电话给你弟弟！”丁菀的声音刺了过来。

　　只会发单音的小轾轩已到了听筒前，哇啦哇啦地叫着“爸爸”。

　　“儿子，爸爸这个星期再带你去公园开小车好不好？可不能再把车拆了哦……好吧好吧拆了也没事……”

　　跟两个孩子说话的时候，傅霆海才是格外生动的，会不自觉地做出各种小表情和手势。那样的他，让人觉得异常的暖。

　　温惜不免一阵微微的酸楚，这样的四口之家，谁不渴望回去？而她却将他绑在这里。

　　丁菀又接过电话，“霆海，儿子想你回来呢……”

　　“我知道，我也想他。”

　　“可……你最近为什么这么常出差？”

　　“项目负责人都在外省，我得多跑几趟。”傅霆海挖了一勺蘸满冰糖的西红柿，送进温惜嘴里。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知道不该管你，可是……”

　　“明天我就回去了，周末我会留在家里陪他们。”

　　“嗯……对了，有件挺巧的事儿，不知该不该跟你说……今天下午我带着儿子去逛街，见着了温惜，我没骗你，她和一个男人在咖啡厅靠窗边吃饭呢，那个男人还喂她吃东西，我挺吃惊的，也没上去打招呼……我想，她应该找到了她的归宿吧，至于乐杰那边，也并非长久之计，温惜肯定会有正常的丈夫和婚姻的……霆海，你说呢？”

　　“是吗……”傅霆海也见怪不怪了，自从温惜回国，丁菀经常颠来倒去暗示他和温惜要各自开始新生活。

　　他随口道，“当然了……咳，嘘！”

　　他陡觉温惜开始发笑地解他皮带，将他上衣的下摆拽了出来，一只灵滑的手钻进他裤子。

　　他血往脑袋里一涌，弯腰想避着一些，强自镇定地冲着电话里的人说道，“挺晚了，先不说了，我还有点事，你也早点休息吧……再见。”

　　手机在地上滑出老远，他又气又笑把温惜一掀，“好啊，你找死啊是不是？”

　　温惜被他吻得没有地方躲，两人嘴里尝到的全是糖拌西红柿的味道，他扭过她的脸，“快说，那个喂你吃东西的男人是谁？你好大的胆子……”

　　“喂我吃东西的男人不就是你吗？”

　　她好斗地抓起盛得满满的勺子往他脸上拍过去，他一时没闪过，给淋上了，怒冲冲压住她的手，把脸上的果汁和糖霜往她脸上蹭。

　　她笑得气都喘不过，张嘴咬了他一口，“你好甜！”

　　他效仿之，“你也好甜！”

　　她去吸吮他脸上的糖分，把他当成甜食绵绵密密地咬，傅霆海被偷袭得手忙脚乱，索性从碗里抓了颗圣女果填进她唇缝中。

　　见她嚼破果肉，细细品味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去她嘴里抢着吃。

　　抢到了也不退出来，小小的果子，一会儿在他舌下，一会儿在她齿尖，渐渐稀软，融化，微红的汁水从两人唇边溢出，无比解渴。

　　……

　　填饱肚子后，两人收拾了一下，出门去散步。

　　傍晚的天气不热不凉，门口泼水的邻居见着他俩，笑道，“小两口又出来遛弯？外面可热闹了，瞧瞧去吧？”

　　这几天镇上在办庙会，路上的人比平时多出了一倍。许多用毛竹和防水布搭起来的流动摊位，有卖花的，卖画的，表演气功的，象棋局的，还有调色盘一般挂满各色尼龙袜子的，蜿蜒向灯烛辉煌的寺庙铺去。

　　时兴的枝条形变色灯，像一丛丛火树银花，沿街的大排档像一个个硕大的炒锅往外冒气儿，椅子下扔满了白酒瓶盖，有人为了争抢停车点里的空位而推推搡搡。

　　有个包子铺正在搞促销，每人可以试吃一只小笼包。

　　温惜和傅霆海被这哄抢的气氛感染，绿油油的菜包子瞧着十分诱人，尝了尝还真不错。

　　既然尝了，不买也说不过去。

　　要了整整一屉，傅霆海提在手上。

　　巡夜人敲锣打鼓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再走下去，路上横着一辆小推车，珠花莹莹，是卖女孩子小玩意儿的。

　　从可爱的小簪子到毛绒绒的毽子，无所不包。

　　温惜少女心大发，拿起一只兔耳朵的发箍戴上，“喂，我像不像木瓜？”

　　他伸手搓了搓她的脸，把她搓得肉乎乎的，“你像只大冬瓜。”

　　然后他笑着掏出钱来，“老板，要了。”

　　扎个头巾的老板娘正在整理摊子，腾不出手来。

　　从她后面露出个小脑瓜，一双小手熟练地收了钱、找了零，圆溜溜的眼睛忽然盯住了傅霆海和温惜拎着的屉笼，咽了咽唾沫，“妈妈我饿。”

　　“等妈收了摊子，回家做饭……眼睛往哪儿瞟呢，不够让人笑话的。”老板娘斥道。

　　“还没吃晚饭吗？孩子饿着肚子可不行啊。”温惜端出那笼包子，用脸试了试温度，“还好，还是热的，先垫垫肚子吧。”

　　“不用，你们留着吃。”老板娘道。

　　“大姐，我们在家里吃过了，您要是不拿着，我们可要生气了啊，以后可不来买您家的东西啦。”傅霆海揭开笼盖，“来，小朋友，先挑个最大的……”

　　小家伙喜容顿生，屁颠颠地跑来，找到最大的一只包子，小心翼翼移到一边，“给妈妈的！”

　　然后抓了第二大的往嘴里狼吞虎咽地塞，嘴角溢出鲜绿的菜汁，温惜和傅霆海没忍住笑出声来。

　　老板娘瞅儿子那熊样，更是不好意思，还想推拒，傅霆海又道，“我太太晚上可不能多吃东西，否则她会胖成冬瓜的，小朋友长身体要多吃点，对不对？”

　　老板娘见那姑娘腰肢纤纤，柳条似的，哪里有什么冬瓜样，但见孩子吃得正香，也却之不恭，连声的道谢。

　　又问起他们二人是否本镇人，哪天想上门去答谢。

　　傅霆海搭着温惜肩膀，“我是本地人，我太太不是，我们来度蜜月的，明天就回啦。”

　　“那真是恭喜你们啦，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老板娘捧起摊子上的一摞女孩物件往那新妇怀里塞，“以后生对龙凤胎，我这些不值钱玩意儿，就当给你家姑娘随礼啦！”

　　“大姐，不用啦，以后让她亲自来您这儿选！我们就这么说定啦！”

　　不多时，两人逛到庙会上，露天的场子拉开一串串的灯泡彩旗，财神爷、灶王爷的画像迎风飘舞，身侧舞龙舞狮，鼓瑟吹笙。

　　庙内磬钟长鸣，香炉紫烟，蒲团上信众跪拜，佛像威严慈悯。

　　温惜拉着傅霆海去交了香火钱，两人点了香，并肩跪在长身净立、俯视众生的菩萨像前，拜了三拜。

　　温惜口中念诵着来的路上就想好的祷词，“请菩萨保佑我们，什么磨难，什么样的际遇，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还要替女儿也拜一拜，保佑女儿平平安安，将来比我们幸福顺遂。”

　　插上香后，他们学着别人，拿起大殿案桌的签筒摇晃。

　　“咱们抽支姻缘签吧。”

　　可那竹签很不好摇出，傅霆海折腾了半天，听得里面哗哗乱响，却不见有一根签漏出来。

　　温惜急得鼻尖冒汗，就像临考的小孩，想快点知道试题，却又担心那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可怎么办？

　　终于有眉目了，签筒的小孔中露出了竹签一端，傅霆海当即拽它出来。

　　或许是孔隙太小，它又卡住了，正卡在刚出现的头一个字：

　　【死。】

　　温惜心口一窒，涌起一股腥甜，身子狠狠地晃了晃。

　　傅霆海迅速将它全部抽出，签文是八个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刹那间转忧为喜。

　　温惜浑身被汗湿透，抓住傅霆海的手臂，借着他的支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傅霆海握紧她的手，“是个好签啊，对吧？”

　　温惜捂着扑通的心口，没有答话。

　　出了庙宇，返家途中。

　　温惜忽然“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

　　“刚才忘了求观音菩萨，让我们以后也有个孩子……”温惜低头，不敢看着他，“虽然我知道这很不切实际，但我还是希望……有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身上流着我们共同的血，多好啊。”

　　在小镇的灯火阑珊处，他高大的身影轻轻将她拥住，“会有的，当然会有。”

　　“霆海，你知道吗。”温惜抬起满月似的笑脸，“当我看到那个签文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也是。”他也笑了，“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