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128、28

　　那天分别前，温惜问了他一句，明天她们大学母校校庆，丁菀会不会来？

　　他说不太清楚丁菀的事，她产后还在将养，可能不会。

　　可是第二天，温惜还是在红绸招展的校门前遇上了丁菀。

　　活动结束后，丁菀非拉她回家吃顿饭，“你得把女儿也带来啊！你回国也有一阵了，我还没见着这小姑娘呢！”

　　温惜费了不少口舌还是推不掉，又怕过多的拒绝会让丁菀猜疑，只得应了下来。

　　下午，她去幼儿园接了海汐，给傅家的两个小孩买了礼物，上了司机小陈来接她的车。

　　傅霆海和丁菀的婚居里，一切都是光亮的，初萌的，如同新刷上的油漆一般。傅霆海还没回来，飞奔而出的兮尔喜气地唤了声“温阿姨”，小主人似地带海汐进屋去玩。

　　丁菀身着一件大花睡衣从房里迎出来，“看，她们两个小丫头多亲热！温惜啊，坐坐坐，我抱我家轾轩来给你瞧瞧！”

　　厨房里，孙姨已在置办饭菜。温惜抿了口茶，丁菀抱着儿子过来了。

　　温惜见这小子机灵又面善的模样，微生喜爱，想接到怀里抱抱。

　　丁菀却缩着手没让，脸上笑道，“我儿子是不是挺帅的？像他爸爸吧？不过性子像我，连睡觉都拿脚乱蹬，哈哈，霆海常这么说我……”

　　“是很像他爸爸。”温惜低垂着眼，跟小轾轩握握手。

　　海汐掸着羊角辫，蹭过来看弟弟，弟弟也好奇地望着她，两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对上了。

　　海汐长到三岁，还没逗过小婴儿呢，兴致勃勃，抱来各种毛绒玩具，在轾轩眼前晃呀晃。

　　快四个月大的轾轩估计刚有抓握意识不久，还抓不准东西，海汐手里的玩具左挥右闪，轾轩总也碰不到边，急得小鼻子喷气，一个脚丫子直挺挺蹬在海汐脸上，把她踹到了地板上。

　　海汐不知该揉脸还是该揉摔疼的屁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妈妈怀里，“妈妈，弟弟欺负我！他欺负我！”

　　“好了好了，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的。”温惜忍俊不禁，这丫头，把她肩头都哭湿了，“乖，不哭啦，不哭啦……”

　　丁菀直乐，带儿子回房去了。

　　温惜抱起女儿哄，在厅堂里转着，忽然，海汐不知怎么地，透过书房开着的门，看见里面满墙满架都是书。

　　海汐素来爱书，挣脱妈妈就跑了进去。

　　温惜跟上去，“海汐，不能乱动……你想看书，叫兮尔妹妹借你啊……”

　　但海汐就是对这满室的书山燃起了憧憬，那书架高到她脖子都快仰断了。

　　温惜素知傅霆海对于书籍的摆放分类，为了让女儿赶紧消停，她胡乱找到了一本法文的《小王子》，虽然文字海汐是看不懂，但插图都是极漂亮的。

　　果不其然，海汐求知若渴地看了起来，时不时问妈妈这些那些都是什么意思。

　　温惜本想等女儿翻完插图，就把书放回去，等待的过程中，她随意看了看书房里的装潢，却觉得有点奇怪——

　　这里的书桌，靠墙太过紧凑了，是挤着放的，离对面的大书架还有一大段距离，中间的空间十分盈余，似乎还摆了什么大件一样。

　　可实际上，那里却是光溜溜的一片地板。

　　不过仔细看去，地板上似有四只脚淡淡的拖痕。

　　像一张单人床的面积……

　　温惜在书桌的台灯座上发现了一小盒咖啡，还有一枚夜光石——她和傅霆海在港城旅行时买的。

　　她记得，当他们共枕而眠，就把它放在床头。半夜醒来，一切都是黑的，可是在最漆黑的地方也能照亮彼此，望见彼此。

　　温惜发了会儿呆，忽听外面传来丁菀的一声：“霆海，你回来啦！”

　　温惜心中一悸，拉着女儿出了书房。

　　傅霆海正从玄关进来，放下公文包。丁菀头上插着只卷发棒，奔过来要给他一个欢迎吻。

　　傅霆海漠然偏过身，没有向着丁菀，但也没有避开，面无表情立定，让她的唇轻轻碰到了他的侧脸。

　　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往厨房走去要洗手。

　　他走到半路，猛然看见书房门口站着温惜，一下子僵住了。

　　直到丁菀赶上来，缠住他一只手，“温惜回国了你应该知道吧？咱们好久没聚过了，我请她来看看咱们的新家，咱们的宝贝儿子……可惜啊，狄旭去进修了，不在岭城，不然咱们还可以像大学时一样，四个人吃香喝辣的！温惜啊，这些年大家真是变了不少，我们从女学生变成黄脸婆，幸好有了宝宝，才算是老得有点价值……”

　　“霆海，好久不见。”温惜颔首道。

　　“好久不见。”傅霆海淡淡地笑了，眉目神态就仿佛真的很久没有见到她。

　　海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进叔叔臂弯，而是喏喏地说声，“叔叔好。”

　　傅霆海会了意，蹲下来，“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Shirley！”丁菀厉声插进话来，咯咯笑道，“她可是个小海归，叫Shirley！”

　　不多时，温惜拽着海汐去跟小轾轩重归于好，傅霆海也洗了手进来看儿子，见温惜的眼神似是想抱抱这小子，便把他从摇篮里托起来，放到她手上。

　　“听说弟弟欺负你了？”傅霆海转而抱起海汐，“以后他再这样，叔叔替你揍他。”

　　海汐还是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拘谨地“哦”了声。

　　“要是弟弟能有你一半乖就好啦。”傅霆海双臂把海汐举高高，她在空中又是惊险又是快活地笑，虎牙欲飞。傅霆海转向温惜，“喂，你希望女儿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呀？”

　　温惜想了想，“我希望她自尊，自强，潇潇洒洒，别总是娇滴滴的，那么爱哭……你呢，你希望轾轩变成什么样？”

　　“我对他没有什么期望，就是不要太像我……”傅霆海低声道，“我希望他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生活。”

　　六点半，晚餐上桌，席间不少素食。温惜道了谢入座，给女儿的小碗里装填着饭菜。

　　丁菀说要喝点酒，他们夫妇俩得好好敬温惜一杯，既然她没能喝上他们的喜酒，今天可得一醉方休。

　　傅霆海本已接过孙姨递过来的酒杯，听到这个又推开了，说不必兴那个，吃菜就好了。

　　温惜也有些吞吐，提到前几年傅霆海曾经胃出血，反正都是老友，能不喝就不喝吧。

　　丁菀闻言有些挂不住，再勉强下去反倒显得自己不为丈夫着想，遂作罢。

　　三人各有所思地吃着饭，丁菀不断给傅霆海夹着鱼肉海味，傅霆海让它们在碗中停留了一会儿，又夹给了身旁的女儿，看女儿吃得有滋有味，他好像比自己吃了还香。

　　可是兮尔小小年纪，大快朵颐了一阵，肚子的容量就宣告不支。

　　她看到妈妈再一次给爸爸夹菜，而爸爸马上就要投喂给自己的时候，终于打了个饱嗝，“妈妈，你干嘛呀！爸爸不爱吃那么多大鱼大肉的！他喜欢吃素的呀。”

　　温惜闻言微微一滞。

　　丁菀撂下筷子，眼睛火烈烈地瞪过去，“就你多嘴！”

　　“好了，不吃就不吃了，爸爸错了。”傅霆海给女儿抹了把嘴，笑道，“唔，别皱着脸。”

　　兮尔撑得要命，再不吃了，拉了海汐跳下凳子，又开始了她们自己的游戏。

　　丁菀有感而发，拖长声调，“孩子有个伴就是好啊，这就是我和霆海为什么生两个的原因，那臭小子害得我们罚了不少钱呢，不过都是值得的，我就想着，我非给傅家生个儿子不可……温惜啊，你和乐杰也要抓紧，再生一个吧，要是我和霆海在加州，我们就生十个孩子，可以叠罗汉了，哈哈哈……”

　　她说着，兴之所至地朝傅霆海身上靠过去。

　　傅霆海却站了起来，收好自己的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看他撇下她进了厨房，丁菀牙都快咬碎，笑脸再也无以为继。

　　玩耍中的兮尔跑动着撞到了她的腿，她怒火无处宣泄，劈头大骂，抓过女儿手中的芭比娃娃，掰了一下，娃娃的右臂脱落了。

　　丁菀心中一动，当即把娃娃掷在了温惜面前。

　　芭比娃娃在桌上滴溜溜滚了几遭，瞪着玲珑大眼，滚在了红红的辣椒油里，像个血人，右臂的缺口露出一个黑洞，可脸上还在笑……

　　温惜两眼发花，尖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她想逃，眼睛却像被那恐怖景象吸住了一般。

　　傅霆海从厨房奔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眼前的一幕让他额角暴动，将那娃娃挥到了墙角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手遮在温惜的眼睛前面，“别看，别看……好了，已经没有了……”

　　温惜缓了一会儿，终于敢抬起头来。

　　她果断拿掉了傅霆海的手，转身去牵女儿，“不好意思丁菀，我家里有点事，先告辞了……”

　　傅霆海追上她，“我送送你……”

　　丁菀急了，转头叫小陈去送她们，想拉回自己的丈夫，却被兮尔委委屈屈地拖住，“妈妈，你赔我娃娃……”

　　那边温惜母女和傅霆海已经进了电梯。

　　兮尔看见妈妈的巴掌挥过来，停在离她的脸还有几寸的地方。

　　却又慢慢收了回去，捂住了她自己的脸，指缝中有水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