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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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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温惜再次带女儿来上钢琴课。
在家长的等候区,她没有如以往一样发现司机小陈,只看到傅霆海背着他女儿的卡通书包,拿着遮阳帽冲她挥了挥。
她只好走过去,礼貌地问,“怎么那么有空?”
“最近的事都忙完了,正好多陪陪女儿。”上课铃响了,傅霆海冲着教室里已经爬上琴凳的海汐喊了声,“海汐,叔叔也来看你表现啦!别紧张!”
海汐挥着谱子,呼应叔叔手上的遮阳帽。
一个小时的课,孩子们在音符的海洋中徜徉,温惜和傅霆海坐在一张椅子的两端,中间放着海汐的一只书包。
他们各自结婚都早,算是这些家长里最年轻的,看上去甚至刚出校门不久。为了不跟他深谈什么,温惜打开了自己带来消磨时间的一本书。
傅霆海没有打扰她的读兴,她却发觉自己很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那页的第一句写着,“我悲伤,我要悲伤,看不见你,我就强迫自己过着清淡的生活,并以此为乐”。①
下课铃响了,温惜如获大赦,收起书,被鞋子绊了绊,朝女儿迎上去。
傅霆海问两个女孩肚子饿不饿,他有麦当劳的餐券,可以去小搓一顿。
“好呀!”兮尔双手高举,“海汐来嘛,麦当劳最近都送悠悠球的!”
“海汐,我们不能让叔叔破费,以前在加州,快餐吃得还不够多吗?”温惜摆出严母的面孔。
“可是我来这边还没吃过呀。”海汐委屈巴巴。
“好了,有什么破费?我都说了有餐券。”傅霆海对着小兮尔耳边,用一种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再不用要过期了!”
小兮尔一听就急了,愣是把海汐拉走了。
温惜差点没背过气去,“海汐,海汐慢点跑……”
他们去了麦当劳,儿童套餐果然送了悠悠球,两个小姑娘爱不释手,约好了回家苦练,下次要比赛呢!
可是,真到了下次,她们又把悠悠球忘到了脑后,傅霆海一手拉一个,带她们去了一家豆花馆子。
馆子外有浅浅的池塘,她们卷起裤脚去抓鱼,成了泥人还引以为傲。
反正从此以后,温惜再也没有在钢琴课上看到司机小陈了,可是,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感到不妥。
她觉得傅霆海有些无赖,但他除了领着孩子玩,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丁菀为什么还没有干预进这件事里来?难道真如小陈所说,被刚出生的儿子占据了太多的精力吗?
她也想过,自己是否可以不来送女儿,交给女仆接送……可是海汐太黏妈妈了,自一出生就是妈妈带在身旁。温惜一说不送她,她就眼泪汪汪。
这孩子本来就缺了父爱,这样想着,温惜如何狠得下心来。
她寻思,既然回了岭城,难免跟傅霆海在各种场合里碰上,他是丁菀的丈夫,她是丁菀的朋友,什么“此生不复相见”都是无稽之谈,她要学着适应,适应。
久而久之,除去钢琴课,兮尔和海汐就连周末也要聚。
傅霆海带她们去东方游乐城学旱冰。温惜总担心女儿会摔,明明头盔护具一应俱全,她还是像只护崽的母鸡一路跟。
可当女儿滑快了,真的转着圈摔倒的时候,却是傅霆海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渐渐的,看着女儿像只自由的小天鹅满场遨游,温惜觉得很满足。
在场边歇息的时候,温惜给女儿擦着满头的汗,傅霆海脱下小海汐钝重的旱冰鞋。
女孩们有说有笑,阳光那么好,晒得身后的砖墙也似发出拔节声。
忽然,温惜感到右边身子一紧,原来是兮尔偷偷挨过来,把她的空袖子系成了个蝴蝶结,还没系好就被发现了。
海汐指道,“你不要乱动我妈妈的袖子!”
这孩子对妈妈缺失右臂一事已有些敏感了,她的同学无一不问过她,为什么她的妈妈和别人不同。
“昨天的手工课,我刚学会绑蝴蝶结的!我就是觉得这样好看!”兮尔仿佛一个大好的练手机会被剥夺,觉得很不公。
“没事啦。”温惜拍拍小兮尔的头发,“你给阿姨系好,来吧。”
傅霆海抱着小海汐坐到腿上,“我也觉得妈妈这样好看啊,就像肩上停着只小蝴蝶一样。”
“这有什么稀奇,我还会绑别的呢!”海汐表现欲也上来了,扬起自己的小手腕,“这是妈妈给我编的红绳子,她教我了,我都会呢!”
温惜望向女儿腕上摇动着的三生绳,产生了短短的恍惚。
这是自己三年前编的,那时她曾想用这绳结拴住她与傅霆海一生一世,可是只编好了一串,变故便接踵而至。
他们分手了,这串红绳却被她留着,在海汐的第二个生日时,系在了它现在的主人手上,聊作凭寄。
“我也要学!”兮尔凑上来,“教我吧教我吧!”
在游乐城的小店里买了红绳子后,海汐就开始教兮尔编。
可她们都是三岁小孩,这种细节活儿哪里做得好。兮尔虽然掌握了步骤,可是能力有限,编得松松散散,急得抓耳挠腮。
温惜看不下去了,“要不这样吧,阿姨给你编一根,不过阿姨手慢,先让爸爸带你们去玩一玩,阿姨编好了就给你,嗯?”
“阿姨真好!”兮尔亲了她一个。
傅霆海带女孩们去滑滑梯,温惜在裙子上擦了擦手汗,嘴里咬着绳子,用一只手开始工作,尽量加快速度。
她知道自己编绳的样子很笨很丑,不想让他们看见。可抬眼偷瞟去,傅霆海立在滑梯前朝她回望,她的心更乱了。
不一会儿,他回来给她递了瓶水,瓶盖是已经拧开了的。
她带着歉意道,“今天可能编不好了,下次我再给兮尔带来吧……或者你们也可以去买那种现成的……”
“好,我去买,这种绳结叫什么名字?”阳光太亮了,打在傅霆海眼睛下有微微的青痕,他总是这样,似乎睡得并不很好,可是依旧精神头十足,语不惊人死不休,真让她没法接。
“啊?”温惜一下子给问住了,实在不想告诉他名称,乱顺了两下头发,怀疑没睡好的是自己,“哦,这个……算了,还是、还是我给兮尔编吧……”
她暗骂自己脑子烧坏了,收起一堆乱绳,站起来朝女儿奔去,“海汐,我们该回家啦……”
她说的“回家”并不是回温宅。每天天黑之前,她必定去一趟兽医所,把那里的窗子、笼门都关关好,给住院的病号们再添一次水和食。
兮尔也去兽医所参观过,虽然不如动物园有趣,却有针筒这类现成道具,可以过一把小大夫的瘾。
有时碰到比较凶猛的大狗儿,在笼子里“汪汪汪”冲着女孩们狂吠。
兮尔丝毫不惧,挺着腰板也对狗儿怪叫。
海汐却怯怯地趴在叔叔背后。傅霆海向后拍拍她搂住他脖子的手,“不怕,乖女不怕。”
海汐问起兮尔,“你家有没有养宠物?”
兮尔郁闷地摇摇头,“我妈妈特别讨厌动物,连蚕宝宝都不让养……”
海汐讶异地睁大了眼,不明白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是什么感受。
兮尔好不容易逮着树洞,可劲儿向她倾诉,“我妈妈就喜欢弟弟,不知道弟弟以后想养小动物,她会不会让啊?我说什么妈妈都听不进去,我很想告诉她,我去游乐城玩了,会滑冰了,可妈妈只顾逗弟弟,给弟弟穿新衣服,挂平安符,根本没工夫听我说……她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在哪儿玩,跟谁玩的,我也就不跟她说了,反正只有爸爸才明白我的乐趣。”
那段日子,不管在哪里见面,路程是远是近,分别时,傅霆海都执意把她们母女送回兽医所。
兮尔问他为什么。他只说,爸爸是男士,一定要送女士回去的。
兽医所门口的露天楼梯,回环绵延,像心事一般曲曲弯弯。
傅霆海总是望着她们母女进了最后那扇门才会离开。
温惜牵着女儿,每上一层楼,都忍不住回头望他一眼。或许是距离远了,她分辨不出他目光的内容,因此可以让想象极尽驰骋,假设他眼中含着对她的情意……
直到两个女儿都不耐了,他们才回过神,敛容转身,各行各路。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用自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