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119、19

　　兮尔面前的地上，是一堆四分五裂的陶瓷，散开的泥土中间，歪躺着一颗仙人球，毛刺刺的。

　　洛承宽走近了才看出，四周还有些虎皮兰的叶子。

　　都是上佳的办公室摆设植物。

　　“……你怎么来了？”他努力在夜色中望住她的眼睛，“等我很久了？”

　　兮尔低头去看那堆碎掉的垃圾，安安静静踢掉了鞋子上的土，轻巧一笑。

　　“我来的不是时候？我是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

　　“小蝎，你说什么……别多想，我只是……”

　　兮尔抬起头来，冷月一样冰凉的目光定在他脸上，无比嘲讽。

　　“承宽，你知道吗？我看你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黑眼圈那么重，脸上也没什么水色，我想你可能是加班太累了，我就买了点植物……店老板说，都是店里长势最旺的，它们颜色真绿、真亮，一看就好养，可以活很久，小小的两株，也不会占你办公桌太多地方，看着都觉得舒畅……我想着你今天晚上加班，就急急忙忙给你送来，可我错了，你最近这么累，也许不是工作忙，而是为别的什么事——哦，是‘别人’的什么事而劳心劳力……”兮尔蹲下来摆弄着那个碎掉的陶盆，执意想让它恢复原样，“我真笨！力气都没使对地方，是吧？”

　　“你当心手！”洛承宽阻止她继续抓碰那堆陶片，“别拿你的手开玩笑！起码听我解释，好么……”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兮尔站起来绕过他，冲到一直若无其事的阿玫面前，指着她，“洛承宽，我听你解释，你有种就说我刚才听到的一切全是幻觉！什么门票，什么破绽？你有种就说你从来没有骗我！”

　　阿玫面色冷淡，扳住傅小姐指向自己的手指，使劲挥开。

　　“傅小姐这手可金贵了，戳着我，我哪受得起……难不成是我耽误了傅小姐的音乐会？那可真不知该怎么跟您赔罪才好！”

　　“阿玫你少说两句，我给你打个车，你先回去。”洛承宽蹙眉。

　　“洛承宽，你真有本事。”兮尔从这话里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对他的计谋叹为观止，“请问你把门票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蝎，我不瞒你了，当时我们也没有办法了，确实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在那天晚上……”

　　“我不关心你们有什么正当理由，我只知道，你急着去办一件事，关于她的事！和她一比，我的什么音乐会，什么小浪漫，小情调，只是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东西，说推就可以推到一边！可是洛承宽，你为什么就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你那天不能跟我走，说她需要你、在这个时候需要你！而你考虑之下，觉得她的‘需要’比我更让你无法拒绝，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呢？”兮尔没有等他开口，自问自答，“我知道了，因为你觉得我太好骗了，只要一句稍加润色的谎，就能把我哄高兴了，何乐而不为？”

　　“不……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小蝎，这次是特殊情况，我可以慢慢跟你说……”

　　“特殊情况？对，很特殊。”兮尔幽幽点头，望了一下天空，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她绝对不会在闵一玫面前哭的，“如果你当时好好跟我说，我会不明白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法沟通？洛承宽，你有事不能去音乐会，我当然会很难过，可是说真的，我愿意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我不计较，也信得过你和她没有什么！可你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回来？你敢看我的眼睛吗？当时我真被你感动得一塌糊涂，你是不是像在看实验室里的猴子？”

　　“你那么想看那场演出，希望我陪你一起，我不忍心跟你说实话！我只想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办完了那件事，还能赶回来，我不想让你失望……”

　　“两全其美？”兮尔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一旁怡然插袋的阿玫，“这就是你的两全其美？洛承宽，我可以原谅你经常顾念这个妹妹，我可以忍受你在有些时候忽略我一两次，可我不能容忍那是轻视，是戏弄，是欺骗！我更不能坐视她用这层‘兄妹关系’来冲我逞威风！洛承宽，你知道吗，就在刚才，她明明看见了我就在楼门里，我知道她看见了！她才大声故意戳破了你的谎！不就是为了伤我？往我头上踩一脚？她多得意啊！”

　　洛承宽如同背后被捅了一刀，“阿玫，傅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阿玫嘴角一挑，面无愧色，“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阿宽哥，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好，好……我认！是我没有处理好你们两个的关系。”洛承宽握起兮尔的手，“小蝎，咱们先回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在我公司楼底下吵成这个样子，到时传到你爸那里，我们有嘴都说不清！走吧……”

　　“抱歉，我还没说完。”兮尔尖尖的下巴颏像突出的刀锋，冲阿玫扬起来，“闵一玫，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兄妹总要各自结婚，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如果他愿意，你们早就在一起了，这只能证明他不愿意！你们之间，历史如此悠久，还不够你近水楼台吗？可就连这样他也没有爱上你，你居然还能心存侥幸？”

　　“那你们又是什么？半路认识，却一往情深？他爱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想过他什么目的吗？”

　　“闵一玫，你住口！”洛承宽见她越说越露骨，一声断喝，“胡说八道什么！”

　　阿玫被他喝住，心中升起一种悲凉，归根结底，哥哥不会站在她这边。

　　她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用手去抹眼角，泪水越抹越多。

　　兮尔看见那只抹泪的手上，一根红绳在月光下鲜艳异常。

　　兮尔吃惊地笑了一下，“阿玫，你还戴着这串三生绳做什么？他早扔了。”

　　说着，她抚上洛承宽僵硬的手腕。

　　多年佩戴红绳的他，左手腕那一圈的肤色比其余部分要浅些。虽已晒回来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一条微微的白痕。

　　“什么？”阿玫任由泪珠不断滚落，“你说什么？”

　　她以为阿宽哥只是碍于傅小姐的面子，将红绳取下，收起来了。

　　兮尔如实相告，“我亲眼看见他把手上的红绳扔进了他们宿舍楼下的湖里，为了讨我的欢心！阿玫，这是把你们绑在一块儿的信物吗？说没就没了？”

　　“阿宽哥，是真的吗？你扔掉了？”阿玫颤声问道。

　　她希望他说，不是，不是的……傅小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她为了高你一头，什么话都往出说……

　　可是傅小姐自傲，从不说谎。

　　洛承宽无声地站着，脸色淡得像这晚的月色。

　　“是。”

　　是？

　　“阿宽哥，你看你看，这是我们的缘分！”阿玫又见到了十岁的自己，那是她最雀跃的一天，妈妈教会了她编绳，她和阿宽哥双双戴上了三生绳，在春日的阳光下，转动着手腕。

　　对她而言，那是一个很重要的誓言。

　　可对他来说，只是小孩过家家的戏言，随便就可以弃掉的？

　　阿玫感到自己好像也随着那串红绳，躺在了无人问津的湖底。

　　好冷，好冷……

　　忽然，她又想到了朱麻子。

　　在刚才的楼道里，只剩下她和朱麻子两个人。

　　他曾经在床上压着她不得动弹。

　　而今天，是她的主场。

　　她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踩在他那张血污斑斑、独眼缺耳的脸上！

　　她在手机上打出120三个数字，在朱麻子眼前一个接一个地删去。

　　然后撕开地上可乐罐的铁皮，割开了他的喉管！

　　喷出来的血，多到她不得不在院子的自来水龙头前洗了好一会儿脸。

　　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没有爱，至少她还有恨。

　　恨意是比爱更坚固的拐杖。

　　她锥心地痛，不再看阿宽哥，转身走上街道，头也不回。

　　身后的动静让她知道傅小姐也气呼呼地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阿宽哥左右为难了会儿，终于还是朝那边追了出去，而傅小姐已经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阿玫三下两下扯下自己的红绳，在手里揉成一团。

　　她迎风流泪，喃喃道，“阿宽哥，总有一天，我不会任你们驱策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