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118、18

　　朱麻子已经被打得半死。

　　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嘴上贴着胶条，眼睛冒着脓泡和黑水。

　　身上分不出哪里是肉，哪里是血，手指断得长长短短，手上腿上都是犬类噬咬的血洞，和他长出的麻子混为一谈……

　　这副样子，无疑是CC歌舞厅的杰作。

　　CC歌舞厅虽然收拾不了电视台和记者，但要捻死一个朱麻子是分分钟的事！

　　洛承宽虽然觉得解恨，可还是难免心惊肉跳……

　　若不是借了铜蛇庄之力，他自己这双手怕是做不出这等暴虐之事，这简直就是虐杀。

　　一想到这个血腥场面是由自己推动的，他依然有些承受不起。

　　朱麻子见有人来了，口中的游丝之气变得急促，封口的胶带一突一突，绷起身子似要求救。

　　阿玫柔柔地笑，正手反手就是两个钝重巴掌！

　　朱麻子的脑袋吨实地磕在水泥墙上……

　　洛承宽抓起他的领子往上提，逼他看着自己，“睁大眼！我让你睁大眼！认识她吗？嗯？”

　　他从朱麻子不断颠动的身躯中分辨出了细微的摇头。

　　“那你认识我吗？说话啊。”

　　洛承宽用嘴咬开一个冰镇可乐罐的拉环，似给了他个提示。

　　然后兜头浇下，淋得那些血啊水啊奔流得更急。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我是操纵你生死的人，你落到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是因为谁？你猜猜？我？不不不，不是我……是你他妈自取灭亡，你还记得你害过什么人，做过什么孽吗？？我是来给你报应的，你得受着！”

　　朱麻子瞪着两个肿大的窟窿。

　　洛承宽望着这双鬼眼，又好像没有望着，喃喃自语起来，“碰见我，真是你倒霉了，我是个看重‘报’字的人，这世上没几个人对我好，所以，我会把每一点好刻在心里头！你动了阿玫一根手指头，就得还五根……你毁了她，我就毁了你！！”

　　朱麻子像只被拧住脖子的□□扑腾着。

　　洛承宽声如滚雷，“我的妹妹，我的妈妈，我一定会保护她们，不管拿多少代价来换，我都不在乎……她们恨谁，我就会是她们的刀！我妹妹要我收拾的人，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我妈妈要我做的事，我万死不辞！……我说一句后悔，我就不是个东西！”

　　朱麻子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生怕被他当场掐死。

　　但男人并没有发狂地施加更多暴力，而是神色悲怆、激绝，汗水淋淋，说的话仿佛跟眼前之事全无关系了。

　　“垃圾，你们都是垃圾……我妈妈是个多好的人，你们这些恶人，哪里会知道她有多温柔！我还像只小动物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她抱着我，哄我长大，我只认她一个……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这个世界还他妈的真有点温度！没有她，我早就死在了臭水沟里……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她，为什么让她求生求死都不能？我会好好报仇，就算赔上我自己！我也认了！认了！！”

　　“哥！你说这么多干嘛！”阿玫见他神神叨叨越发跑题，劝他打住。

　　洛承宽嘶吼一声，把可乐罐连同朱麻子往地上掼去，抬手抹了把脸，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看到你们，你们这个样子，我会非常痛快吗？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因为我的心还没有你们这些人硬！”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人包括谁，他情绪脱控，冲下两层楼，按住楼梯扶手大口喘气，许久才缓过来。

　　阿玫走过来，凄然问，“没事吧？”

　　洛承宽半跪在一级台阶上，“可能我心理素质还是不够好。”

　　“我们走吧。”阿玫拉他起来。

　　他点点头，沉默了会儿，给了她最后一道选择题。

　　“阿玫，我们放他在这儿，他也就死了，不过现在打120，还能留一口气，决定权在你，让他死在这儿，还是叫医生来救他……即使救回来了，他也是废了，警察会控制住他，他不可能再伤害那些女孩，只能在牢里度过余生……先想想吧，你身上有手机的，我在前面等你。”

　　他脱下染血的雨衣，缓缓走出拆迁区。

　　月亮从云后移出，他渴望光，又不自觉躲避它照到身上。

　　一刻钟后，在大路上，阿玫赶上了他。

　　“我已经打了120，我们快走吧。”她匆匆向前。

　　洛承宽目光微动，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酸，“阿玫，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

　　“没什么难的，活着对他而言是更重的刑罚。延长他的痛苦，我非常乐意。”

　　“阿玫，你听哥哥说。”洛承宽正视着她，扶正她的肩膀，“那种烂人，死不足惜，哥哥绝不是可怜他那条狗命，只是不希望我们手上沾上血，我们不能杀人，不能见死不救，不要像他一样没有人性……你今天能这么做，才是真的放下了，哥哥很为你骄傲……”

　　“我明白，哥。”阿玫微微闪了一下他的手，“回去吧，你不是还要去加班吗？我陪你走到办公室，说说话。”

　　这样凉爽的夜，非常适合散步，他们并肩同行，就像童年一起去放风筝，去复印学习资料……想起往日画面，这一年来的隔膜也消除了不少。

　　“对了，人接出来了吗？”洛承宽起了个话题。

　　“嗯，接出来了，是个可怜的聋女孩，朱麻子对她做了什么，她比手划脚的说不出，人瘦得火柴棍似的……我已经把她送到七色花孤儿院了，也跟街道办的相关同志对接了。”

　　“好，这就好。”

　　“对了哥，这段时间我们忙着朱麻子的事，焦头烂额都顾不上别的。”阿玫放缓了步子，“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通个气。”

　　“什么事？”

　　阿玫有些迟疑，“我……可能发现狄旭的线索了……”

　　洛承宽猛地侧头，“说下去。”

　　阿玫简略地说了自己前几天去了趟海汐姐姐家，刚走到楼下，看到丁阿姨的车停在路边，就贴近车窗望了眼。

　　车里没人，丁阿姨的手机放在副驾驶上，屏幕因为一个新闻网站的推送而亮起。在那条推送的下面，还有一条10分钟前接到的邮箱通知：

　　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Dick”。

　　阿玫赶在屏幕暗下去之前扫了一眼，邮件的开头是这么写的：

　　【小菀，别来无恙？我刚睡了个懒觉，在枕上给你写信，天气很暖，太阳就像十八九岁的青年，就像我们三个人曾共度的日子……】

　　“我当时惊呆了，有一种直觉，这个“Dick”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邮件的全文看不到，我想打开车窗，却不小心触发了那辆车的警报！真倒霉！丁阿姨很快就下楼来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阿宽哥，你有办法黑进那个邮箱吗？如果丁菀和狄旭一直通过邮箱联系着，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洛承宽却打断了她，似乎和她不在同个频率，“你说丁菀去了傅轾轩的公寓？她见到了海汐吗？”

　　阿玫没想到他首先关注的是这个。

　　“没有，傅轾轩藏好了她。”

　　“傅轾轩在外租房还不出一个月，论怎么跟爸妈斗智斗勇，他可是老手了，但现在，丁菀不仅知道了他在外面住，还这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新公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功不可没，对吧？”洛承宽皱着眉。

　　阿玫无比沉着地接招，“你不是也希望海汐不要和傅轾轩走到一起吗？如果丁菀能拆散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拆散？仅仅是拆散？”洛承宽荒诞地笑了，“丁菀为了占有她的丈夫和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她发现了海汐的存在，还是以儿子女友的身份，她会以什么方式让海汐消失都是个问题！要真是那样，阿玫，你打算怎么跟我交代？我已经答应过你，暂时不会让妈妈和海汐相认，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把海汐送到一个盼着她不存在的人眼前？你安的什么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冷血！”

　　哥哥并不是第一次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了。

　　她轻嘲，“是，我承认错了，只不过阿宽哥，你答应过我的事也要做到！别故意把海汐介绍到七色花孤儿院去做义工！别有事没事就拿其他暗示来让海汐和傅轾轩猜哑谜！”

　　洛承宽不认为自己做错，海汐认回妈妈只是时间问题，他不过是给了阿玫一些缓冲的余地。

　　可是……阿玫竟如此患得患失，更令他觉得不安了，若她真被激怒了……她曾警告过他，要让他和傅小姐完蛋，只需要一句话……

　　“那好……闵一玫。”洛承宽到底退让了，“我们谁都不要挑战彼此的底线！”

　　今晚这样好的氛围，兄妹俩竟然又话不投机起来。

　　也许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酒店集团的写字楼底下了。

　　举目望去，二十层以上还亮着几窗格的灯。

　　自从来了这里上班，洛承宽一直热爱加班。他喜欢这个公司。

　　在深夜空下来的办公楼里，一般只有他和寥寥几个同事。

　　有了夜的掩护，洛承宽可以翻阅一些没放好的卷宗，调取别人电脑上有用或者总会有用的材料，查看联络员的电话本，本子上写着某某重要人物的助理联系方式……

　　这个酒店集团，是一个能与深衡比肩的大企业，处处可以投石问路。洛承宽会把这些碎片信息收好，为自己将来在深衡的日子未雨绸缪……

　　“你走吧。”洛承宽准备上楼去了，兄妹俩正要分别。

　　阿玫面朝黑漆漆的楼门站着，忽然大声问，“阿宽哥，上次为了我那事，你没陪傅小姐看音乐会，她发脾气了吗？”

　　“没，我在音乐会结束之前就赶回去了。”

　　“没看出破绽来么？你怎么跟她说门票失而复得的？”

　　“我就说去地铁站里找……”话到这里，洛承宽突然僵住了。

　　他听见一声脆响，是什么易碎物失手打破在地上的声音。

　　他心上仿佛被挠了一下。

　　余光里，有一个孤单单的黑色瘦影。

　　他转身。

　　兮尔立在楼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