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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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监控室的门，朱麻子叫了声“大爷们喝可乐”。

　　一整面墙的小屏幕，两个值班员强打精神。再有一个小时就要换班了，他们早就已经到了极限。

　　送来的可乐上还带着冰镇的水珠，让人心头一亮，胃口大开。

　　他们咕嘟咕嘟，喝个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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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承宽敲门进监控室的时候，无人应答。

　　他走入，搬开两个值班员沉睡的躯体。

　　接着，关掉了二楼所有的监控头。

　　这种黑舞厅的监控，一般都是感红外功能的，能够照出二楼任何携带夜拍设备偷拍的人，比如上一次的牛凯。

　　随着监控屏幕一盏盏熄掉，洛承宽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

　　然后他又打开存储界面，输入密码，调出了歌舞厅的实况录像——

　　整个铜蛇娱乐行，这套密码是统一的，防不了他这个家贼。

　　点击确认后，出现了两个文件夹。

　　一个是30天内的舞厅真实录像。

　　一个是公安部门来查访时，用于覆盖前者的干净录像。

　　洛承宽在架子上找了只U盘，拷下来。

　　《社会聚焦》的节目内容，这不就有了吗？

　　他随手把电脑里自己溜进来的画面剪掉，就收好U盘离去了。

　　牛凯那边也算是可以交代了。

　　但——

　　洛承宽关心的根本不是牛凯的事。

　　CC歌舞厅能否臭名昭著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只要……他能完成他的一箭双雕计划……

　　只要……他能让那个老东西彻底完蛋！

　　不过，此时此刻，他还想去给电视台拍些更生猛的画面。

　　于是，他打开了身上那两包香烟里藏着的两个袖珍摄像头，在二楼游走着，拍下的东西要比监控室里盗来的更加逼真和放大。

　　透过那一张张带着皮肉的脸，仿佛能看到他们被腐蚀一空的骨架。

　　他们统统成了最原始的、被玩弄的小白鼠，吸食毒品，为了抢夺女人而打得眼瞎耳聋，妖娆红灯中表演着男女骑乘的戏码……

　　洛承宽收集了很多素材，太顺利了。

　　然而——

　　或许是为了让他的征程多点险趣，骤然间，一根橡皮棍顶住了他的下巴，猛力往上一抬。

　　激射的灯光照出一位巡逻的保安脸上极度的疑忌，“你是谁？同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洛承宽提溜着手上的同款橡皮棍，也盯着对方看了会儿，笑了，“哟，这不大东吗？”

　　名叫大东的保安哑了一哑，“啊……我们认识？”

　　洛承宽当时简直谢天谢地，他上二楼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个男的在和另一个保安闲聊，从对话中记得他叫大东。

　　要是换个人，还真玩脱了。

　　“大东，你不认得我了？这正常，我不是这儿的人，今天八老板叫我来代班，我也是他手下的小弟，前阵子跟你见过一次，想得起来吗？唔，猜对了请你抽好烟。”

　　“我俩见过一次？”认不出人的时刻，任谁都会犯窘，大东也不例外，“不能啊……”

　　“看来你真没把兄弟放心上啊！上个月，八老板女儿的婚礼，我就坐你们旁边那桌，这下有印象了吧？”

　　“婚礼……”大东念念有词。

　　那场婚礼是大东平庸无奇的人生中一笔空前的色彩。

　　八老板好客，请柬一时如雨，CC歌舞厅大到经理，小到保安，都可以去占一座，豪奢之景简直难以言说。

　　“不好意思啊……那天我见的人太多了，你是哪位啊……是不是换饮水机那个小郑……”

　　大东并非不谙世事，八老板说过，轻信别人是大忌。

　　这个“饮水机小郑”其实是他杜撰出来的，并无其人。

　　洛承宽微微一愣，探寻地注视着大东，像在进行某种快速的数据分析……

　　大约一两秒后，他好像得出一个结论，缓慢启唇，唉声叹气地说道，“什么小郑啊，不是不是！哎，算了！”

　　他掏出口袋里一盒赣地出产的青花瓷香烟，这是脱销货。

　　八老板招了个赣地女婿，韩十三提过一次，说婚礼现场的香烟都是这个牌子的。

　　“来，八老板赏的，那天没抽够吧？来几根？”

　　大东眼露喜色，这才放下隐隐的疑虑，换上了自己人的笑容。烟这玩意儿，能迅速拉近男人的心灵。

　　递给大东的那支烟正好是这盒的最后一根，洛承宽把空了的烟盒和里面的摄像头一起扔进了B区过道的垃圾箱。

　　他和大东一边走动巡视，一边聊起八老板的那场婚席。

　　说到开心处哈哈大笑，仿佛他乡遇故知。

　　直到晚上九点。

　　也就是监控室换班的钟点——

　　突然间，空气里炸了一下，洛承宽听到自己和大东的对讲机里传来了惊骇的呼叫：“来人！来人——”

　　“什么事？”整个二楼的安保人员顿时方寸大乱。

　　“监控室被人动过！值班员昏迷……”

　　这时，四周的监控头迅速恢复了正常运转。

　　“二楼B区有红外光点移动！有人在拍摄！”

　　“以前常出这种事儿吗？真他娘的……”洛承宽叫骂了一句。

　　他叫大东去B区寻找那个偷拍的人，自己先去监控室看看情况。

　　“分头行动！走！”

　　两人分散后，洛承宽不紧不慢地回了保安更衣室。

　　脱下制服，物归原位。

　　在这个非常时刻，他相信二楼所有的保安一定都涌向了B区和监控室。

　　洛承宽走自己的路，畅行无阻。

　　CC歌舞厅的构造，他是能背下来的——

　　铜蛇娱乐行和旗下场所，都是二十年前深衡的狄经理主建的，几年前扩建的时候，洛承宽在傅叔叔的书房见过图纸，当时就刻意地记过地形。

　　一个卧底，就需要处处留心，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二楼转了几圈，发现这里的结构与图纸有点对不上，两条通道找不到了。

　　应该是老板私自改成了暗室？这是做黑生意屡见不鲜的惯例。

　　很快，洛承宽走进一间狭仄的库房，摸索靠里的那面墙，敲了敲。

　　内壁传来空荡的回声。

　　这是图纸上原有的通道，现在是暗道。

　　他乱撞乱按，终于找到入口，钻进去。

　　里面有盏感应灯，跺了跺脚就亮了起来。

　　稳了！

　　只要下了对面那条楼梯，就能逃出CC歌舞厅！

　　洛承宽知道，自己刚才扔在B区垃圾箱里的摄像头，想必已经在朱麻子身上了。

　　洛承宽观察过朱麻子干活的顺序，相信他在几分钟之内会去清空那个垃圾箱。

　　事发前，最后一个进监控室的人就是朱麻子，监控详实地记录了这一点。大东那群保安很快会拦下他，然后，会在他的推车里，找到这个被垃圾掩埋的红外摄像头。

　　人赃俱获！

　　当CC歌舞厅的八老板意识到自己的利益正在受一个小保洁员的威胁时……会怎么做？

　　毁了朱麻子这个老王八蛋，太容易了。

　　洛承宽觉得自己做得万无一失，步履也轻快了起来。

　　却冷不防，在暗室的楼梯间与一个男子迎头撞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两人都是始料未及。

　　男子的惊吓不亚于他，鹰钩鼻皱起来，显得十分阴狠。

　　“你是什么人！干嘛的？”

　　不怪男子生疑，能进密道的，还是个陌生面孔，能是什么善类？

　　洛承宽却显得比对方更加阴狠，“轮得到你来问我？你算哪根葱！滚开！”

　　男子虎背熊腰，一副当家模样，听见这话，却有些被慑住……

　　心想，若是鬼祟之人，为何气焰如此强盛？

　　“好狗别挡路！”洛承宽啐了口，就要把他从楼梯上搡下去。

　　男子如何肯让不明不白的人打从自己这儿过去！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两人就在这楼梯上打了个不可开交。

　　感应灯灭了又亮，洛承宽极力让对方的拳头不要打在自己面部，待会儿他还要去接兮尔……

　　他不断地用肢体上的轻蔑去挑衅那个男子，使出了非常清晰的拳路，与男子见招拆招。

　　男子渐渐觉出他们的拳脚同出一派。

　　“你……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咱们庄里的……”

　　“你他妈瞎了眼。”洛承宽恶吼一句。

　　“快……快报上名来！”

　　“跟我干架，我让八老板给你收尸……”洛承宽用肘部猛击对方的鼻梁，却不慎被对方按住脑袋往墙上撞。

　　一阵剧烈晕眩。

　　耳朵里麻麻点点地叫了起来。

　　差点都听不见自己的手机铃声了……

　　那男子也鼻血横流，晕得厉害，两人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洛承宽的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滑了出去，屏幕上赫然显示出八老板的来电姓名……

　　——这是洛承宽新买的手机卡，没有任何个人信息，只存了阿玫的一个号码。

　　这就是她按约定打来的。

　　“你要接老八的电话吗？”洛承宽将手机举到男子眼前，得到的是闪烁的、带了点讨好的眼神。

　　很显然，男子怂了。

　　洛承宽瞄他两眼，滑屏接听，“头儿，稍等，我这就来……刚才给人堵了，有人想跟你说说话……”

　　“不了不了……”男子捂着红糊糊的鼻子，爬起来。半晌，做了个放行的手势，“你请，请……”

　　“行，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洛承宽扬了扬手机，大步流星而去，“再会。”

　　“等等，请问尊姓大名？”

　　洛承宽停顿了一下，“我叫刘开。”

　　洛承宽猜想，这个时候，保安已经从朱麻子的上衣口袋里搜出一张十元钞票了。

　　钞票背面，写着一个“刘开记者”的联系电话。

　　当然，就是自己的这个手机号。

　　洛承宽出去后，会立马把电话卡剪断。

　　但歌舞厅的人的疑心，不会断。他们会去找，到底谁是“刘开”。

　　洛承宽会让他们知道的。

　　因为自己这盘棋，还有的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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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得虎子，逃离虎穴。

　　洛承宽一路狂奔，把CC歌舞厅甩在了身后。

　　今晚市大剧院有布达佩斯的大腕来巡演，颇具影响力的盛大演出导致十字路口堵得如同胶黏。

　　地铁站每隔五分钟交换一批乘客，如同羊圈中奔涌而出的羊群，涌入本就急需疏通的大街小巷。

　　市大剧院外面站着买不到票的乐迷，举着海报，一队队集结，伸长脖子听里面的演奏……

　　若从上空往下看，整个街区如同一块电脑主板，无数密集的小芯片错落齿列。

　　这就是洛承宽选在今晚行动的原因。

　　即使后有追兵，也不可能封锁交通把他给揪出来吧。

　　洛承宽在市大剧院后门一个做了标识的垃圾袋里，找到自己一小时前丢弃的西装。

　　穿上依旧清朗端肃。

　　绕回前门，检了票，悄悄踏入演奏厅。

　　他看到了兮尔的座位。

　　她神情认真，正是研究音乐的一贯表情。

　　可是再一细察，其实她并非痴迷忘我，而是透着走神的烦闷。

　　后来，当她终于发觉身边多出个人，猛地转过头，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捡到了他们的票，占了他们的座！居然有脸到这儿来！

　　却见他耸了耸肩，无辜地指了指座位，好像在说，女士，我能坐你旁边吗？

　　兮尔苦于不能说话，一双眼睛几乎盛不住如此多惊喜！

　　这家伙，还问能不能？

　　若不是场合特殊，她真想跳上去把他扑倒在那个椅子上——能能能当然能。

　　洛承宽笑意温柔，单手按胸冲她行了个礼，目光炽热倾情。

　　他坐下来，嘴角轻碰着她的珍珠耳环，“我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去了地铁站打听，他们真的捡到了这张票，小蝎，你不会怪我来晚了吧？”

　　她颊边微热，细碎软语，“我一直在等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空欢喜一场。”

　　乐章进入最恢宏的阶段，两人在座位底下拉着手。叮咚的竖琴声像潇潇坠地的星雨，提琴的旋律起起跌跌，动魄惊心。

　　兮尔眼睛里有星辰，靠在他肩上，“你认真听听看，我想选一首曲子，将来咱们结婚的时候放。”

　　“我选全部。”

　　“那么多？”

　　“嗯，因为我要给你一个很大，很满，很久的婚礼。”

　　他们相视粲笑，仿佛是这世上最温馨骄傲的一对爱侣。

　　洛承宽了解她的脾气。

　　若是老老实实陪她看完一整场演出，她的心不会像这一刻悸动。

　　只有他踩在音乐会的尾巴上，在她最渴望的时分出现。

　　让她日后想起这个瞬间，总是带着峰回路转的甜。

　　她会更爱他。

　　他需要她更爱他。

　　那样……

　　这一生，她或许终究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