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酒无忧 ...
-
要去极北之地，需从人间一路向西北越过千都岭，横渡穿云江，一个半月后，我们一行方才到得北境最靠南的城池——燕柔城，之后我们要在这里稍作歇息，修整两日再继续往北。
北境繁华之处均在东北、东南两地，靠近西北的地方因为常年严寒，无法耕作，百姓不多，百里内也不见得有一座城池，燕柔就是我们渡过穿云江后能找到的唯一一座。
在燕柔稍作停留是怕晏之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住一路颠簸，多待两日，好调整适应一段时间。
越往北走，晏之的身体愈发寒凉，连待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睡着了也会皱着眉说冷，他陷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身子也越来越弱，乐熏去找了药铺煎药，我又让景玄、青离去人间的市集上买棉絮与汤婆子，顺便去帮我寻一样东西。
再等半个月，北境的冰雪就将消融了。
乐熏掀开帘子，端着一盅药上了马车，我伸手接过药碗，看乐熏这才结了个祛风术，驱散了灌入车厢里的冷风，这才拍了拍晏之的肩膀。
“晏之，起来喝药，待会再睡。”晏之迷迷糊糊的撑起来，乐熏扶着晏之，好一会儿，我喂完药，晏之又昏昏沉沉睡下。
乐熏替晏之把完脉，焦急道：“师叔，这样下去不行，小师弟的身体虚不受补，各种救命的仙丹都不能用，只靠这些棉絮汤药效用也不大，而且，车里这些火属符箓只以灵力辅助驱寒，师弟没有灵力，如今越到北境，他对外界温热感知也越来越弱，再往北走，火属符箓对他这副凡人身躯就没用了。”
我抚上晏之的额头，只觉他身上因为怕冷渗出了一层冷汗，当下运转灵力输了一缕到他体内，他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沉吟片刻，我道：“你再没有旁的办法了？”
乐熏沉默的摇了摇头。
只有半个月时间了……离枯木春出现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而眼下，晏之急需的，是那人的一壶酒。
青离气喘吁吁的骑马回来，在车门外递进来几样东西，乐熏忙接过来，又将车门关紧使了一回祛风术。
“酒找到了吗？”我问。
青离平静了气息，隔着车门接着道：“师叔！我与师兄探查过了，城里所有的酒馆都没有您要的‘千里春’。师兄这会儿还在城里问呢。”
“千里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乐熏恍然大悟道。
“你知道这酒？”我看着乐熏道，方才交代景玄时，乐熏恰巧不在。
她忙点了点头，道：“嗯，师尊曾经提起过，北境有几位性情古怪的修道者，分别擅长造纸、斫琴、养花和酿酒，其中这位酿酒的修道者，是十年前才出现的，据说名唤淳仪，仙门中人知情的称他‘酒无忧’，凡人则喜欢称他为‘酒仙’，此人无门无派，似乎并不在仙门世家之列，隐居人间数年，听人说，他正是以酿酒入道的。传闻中，他喜欢北境才长居于此，偏又不喜严寒，便酿了一种酒，那酒较为醇烈，是北境人驱寒的不二之选，听说北境男女老幼都善饮此酒！酒名，似乎正是师叔方才说的‘千里春’。”
“只是我们方才打听了一圈，都没人知道‘千里春’！这可怎么办？”青离挫败道。
“师兄？你们俩不会换一种说法？就说要北境最烈的酒呗！”乐熏起身贴在车门上大声道。
“师妹，你师兄我们又不是傻子，下山没有百回，也有几十回了，怎么可能这都不知道？”青离无奈答道。
“那为什么会没有？”乐熏皱着眉问，坐回车里，喃喃自语道“明明书里说了这酒北境人都在喝啊？”
“是啊，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后来仔细问过酒家了，他们说淳仪先生从今年入冬起，就没露过面，千里春自然没有办法寻到。”青离苦着脸，满是郁闷道。
乐熏也没辙了，撑着下巴道：“难不成这淳仪手握着酒方子，没了他北境连一壶千里春都笑不出来了？那现下可如何是好？”
我看着两个师侄陷入苦恼中，又看了眼晏之，打开车门下来，对青离道：“青离，你与乐熏把车赶到城里，切记，选个地龙最好的客栈。等景玄回来，你们轮流看着晏之，不要叫他身边缺了人。”
“那师叔您？”
“我亲自去找淳仪。”
青离睁大了双眼，随后乐熏也问出声道：“师……师叔，您认识淳仪啊？”
“说不上认识，他曾欠我一诺，我去向他讨回来。废话少说，快去吧！”
“噢……好！”
“慢着，马给我！你赶车。”
“是！”
………………………………………………
原本不想惊动他，只想买他一壶酒了事，眼下，怕是不能了。
十年前我在北境救了一个人，彼时他灵力几欲枯竭，我救了他一命，故而得他一诺，此人正是淳仪。
兜兜转转，竟是因为晏之，让我与这位旧识有再见面的可能。
一个时辰后，燕柔城外百里，掬阳坡下。
冰封万里的雪白中有一座不起眼的残破小舍，如若不是多年前来过一回，恐怕连我也难以寻到此处。
除了天然的地理屏障极易使人忽略这里，还有小舍外的三重符箓印法机关，专为防范有人闯入而设。说起来，其中的一道，还是我亲自送出去的。
从袖中取出一方骨哨，我站在机关外，吹响了它，三声过后，我方才开口：“既已听到了，便出来一见吧！淳仪。”
机关屏障瞬间似水纹般散去，随即露出了一座草舍，空气中漂浮着似有若无的酒香，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而草舍的主人身穿一身黑袍，只用一支木簪束着头发，他容貌昳丽，神情却算不得很好，甚至有些烦躁，见来人是我，这才稍霁。
我只盯了一眼他身后春意盎然的草舍，他便挡在我身前，疏离开口道：“十载不见，鸿微真人风姿不减当年，只是你目光能否收一收，不要再像十年前一样，到处乱看。”
我浅笑一声，将骨哨递给他道：“十年前我若没有多看那一眼，只怕你今日早没命在我面前阴阳怪气了。不就是如今有了家室，何必这么紧张？”
他低头看了一眼骨哨，接过来握在手里碾碎了，这才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如今不能离开草舍太久，你——”
“千里春！”我直接打断他道，实在没心思在这儿与他多费口舌。
“什么……？”他错愕的愣住，难得将冷冰冰的脸拼出了多余的表情。
“我不需要别的，我只要千里春的方子，还有，现在送我两坛。我急着走！”
“鸿微真人，你别不是脑子被你几位师兄师姐的酒毒坏了吧！你吹骨哨？就为了我的一坛子‘千里春’？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耐烦的解释：“我——要拿你的酒去救人！现在就要。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更不需要你与家眷告别出草舍，你可否现在就给我？”
“你真的就只要‘千里春’？”
我转念一想，道：“若你还能替我寻到‘枯木春’也可以。”
淳仪顿了一下，眼神稍暗，随后严肃道：“什么‘枯木春’？我这里只有‘千里春’，你爱要不要。”
我疑惑的看他一眼，随即道：“酒！方子！快点。”
“你怎么和那些人间强盗似的……方子我写给你，另外，这外面摆的都是你想要的‘千里春’，你随便拿吧！爱拿多少拿多少！”淳仪神情复杂的看我一眼，随后进门去写方子了。
我这才看向他身后，草舍旁边全是深色的酒坛，零零散散摆了不下百坛……
我挑了两坛，施法放进了乾坤嚢里。
不一会儿，淳仪才出来，手里七八张纸，我接过来一看，全是酒方子，只有最上面那张是‘千里春’，我疑惑的看他一眼，抽出最上面一张，等他解释。
他这才不耐烦道：“我平生最得意的几种酒，方子都送给你了。”
“所以？”明摆着还有后话，我将酒方折好塞进袖子里。
“所以，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啊，以后我可不欠你的。”说着，不由分说，把一叠酒方子都塞到我手里。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草舍，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说，但看在方子的面上，还是提醒你一句，金屋藏娇虽好，可她身上妖气太盛，我隐约闻见了。”
说完，淳仪戒备的看着我，我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瓶凝息散还有一枚隐气符，伸到他面前，道：“我看你也是想护着她，这凝息散可以管用一个时辰，隐藏身上的妖气，隐气符则更胜一筹，带在身上，可以助她维持人形，防止妖气激增，与凡人一样。”
淳仪没接，我木着脸失去耐心道：“这是送的两坛酒的谢礼，以后我们自当互不相欠！我忙着救人，先走了。你爱信不信吧！”
说完，我把药往他手里一塞就转身走了。
快走出机关时，我听见一声青涩好听的男子声音：“谢谢先生。”
随后出了机关，我差点一个趔趄……
我莫不是幻听了罢？淳仪的这位家眷竟是个男子？！此他非彼她？！！
来不及再细想，我已经调转马头……
往回走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慕容臻和他的过去，虽说龙阳之好少见，可不管仙门还是凡间……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怪事？人间百年短暂，修仙一路漫漫，连夜里的明月都有阴晴圆缺……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这与我何关呐？都是活生生的人，七情六欲嘛，若得世上一人真心相待，便是幸事一桩！
何言怪哉？
想通至此，我加快马鞭，马儿嘶鸣一声，随后原路返回。
晏之，还等着我为他找的这口救命的“千里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更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