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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雨霖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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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霜落小院时，晏之正在院前练剑。我远远地就瞧见了，他脸上无甚表情，只一招一招练着流云剑法，六招剑法三十遍接连不断的练习倒是容易，却也容易累着，晏之却没有练完一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意思，练完一遍又接着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霜色衣袍，鬓角额发都已渗出了一层热汗，我站在门口仔细看，才发觉晏之的剑握的更稳了，而且隐隐有了自己的风格。
起初一年为了让他练剑更稳，我狠了狠心，叫他每日抽两个时辰加练基本功，好几回扎着马步，或是端着水碗练平衡都累晕了过去，容穗一边帮我捞着晏之的命，一边训斥我果真与师尊当年的狠劲不分上下。
其实我并非不心疼晏之，可若是因为心疼他，连底子都马马虎虎叫他蒙混过去了，日后长大了怎么办？就算他永远不能引气入体，一直维持着凡人的身份待在钟灵山上，我也不会说什么；
可晏之不过十岁，天资聪颖，早年尝尽世间冷暖，人情世故，他远比山上这群衣食无忧的孩子敏锐，众口悠悠，再加上我的卦象……我总不能看着那些流言蜚语毁了他，让他误入歧途吧！
所以，就算难受，我也必须推他一把。
如果容穗与我穷尽一生都找不到合适的药让他引气入体，我也希望，他还有锐不可挡的剑术傍身。
“三十遍该练完了，擦手吃饭！”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练完一遍才开口。
湛嘉与我作别后，我便去了灵枢峰，从膳房的胡先生后厨带了食盒回来。
晏之倏然停住，看了眼我手里拎的食盒，依旧没说话，只收了剑从怀里拿出帕子擦汗，再垂着头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食盒进屋了。
午膳做了粉蒸肉、油焖春笋、金酥芋球还有桂花鱼，再加一盅栗子煲鸡汤，我挑挑拣拣了好半天，才从几十个菜里挑出这么几道晏之爱吃的。
等打开食盒，晏之明显是有些吃惊的，一时间脸也绷不下去了，只闷声道：“对不起，师尊，是晏之错了。”
我颇觉得好笑，却还是不露声色的问：“错哪儿了？”
晏之抬头看我一样，见我神情与平时淡然的模样不一样，突然又跪在我脚边：“弟子今日在常棣阁给师尊丢人了……”
我挑眉，接着问：“哪里丢人了？”
“我……不该不争！”
我有些好奇，接着问：“不争就是丢人了？”
晏之低声道：“我已经成为师尊的弟子了，常棣阁那么多世家弟子在，我不该只顾着自己生气，纵使我身体不好，也不能引气入体，但是师尊教我念过的书，练过的剑还在，我能做的不该只有沉默。沉默就是给师尊丢人了，也是给青云派丢人了。”
我原以为晏之是在为我搭理了湛嘉而生气，没想到他却学会从自身找问题，才十二岁出头的少年，就想了这么多，而且一边说还知道卖个惨……
凡间数十年的苦难赋予了他比同龄人更为敏锐的心思，旁人还在生闷气的功夫，他已经想了这么多，还要小心翼翼的讨好我。
“不丢人。”我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道：“就算你什么都不会，你也是我宁淮的徒弟，为师曾说过，不需要你天下第一，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晏之站起来，抬头看我一眼，随后冲进我怀里，环住我的腰，头埋在我胸前，难得孩子气似的嘟囔道：“师尊，对不起！”
我失笑，拍了拍他的肩道：“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淘气？还要为师哄你不成？”
半晌，晏之重新开口：“师尊，我不争第一了，但我还是想让别人知道，您选我没有错，我不比湛嘉差，我以后会努力练功的，就算不能引气入体，我也要做凡人里最配的上做您弟子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晏之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不忍心说他执拗，心软作一团，自顾自的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了声：“好！坐下吃饭吧！”
晏之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抱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撒了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随后才坐在我身旁，等我伸筷子夹菜后，才开心的吃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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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谛桑师兄突然传讯找我，说是众仙门都对梵珠城的魔好奇，想让我出面说说敦罗的事，商讨魔族是否有破除封印的可能。另外祈玉宗今日也派了弟子来。
我还犹疑着，掌门师兄又亲自发了第二封灵言信给我，道：魔族囚于地牢一事泄露，仙门欲除之。常棣阁已交于师妹，速来采薇殿。
我刚与晏之准备用早膳，倒是挑了个好时机……
揉了揉眉心，正琢磨着如何留下地牢里两只魔物的性命，晏之见我收了两封灵言信，盛粥的手一顿，连忙问我:“师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正色道：“今日常棣阁是你容穗师伯掌课，为师得去会会那些仙门前辈，与他们说说梵珠城一事，你用过早膳再去听课，不必刻意在乎旁人闲碎言语，为师去采薇殿一趟！”
“师尊，可您自己还没用早膳。”我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顿了一下，看着晏之道：“不用了。”
晏之知道劝我不及，从乾坤袋里急急的拿出一瓶辟谷丹来，道：“这是上回弟子从容穗师伯处拿到的辟谷丹，师尊吃一颗再走。”
雪白的丹药躺在晏之手心里，我接过，仰头吞下，晏之又端了杯茶给我，这是怕我噎着？
喝了茶，他又跑着去身后屏风后的塌上取了件浅青色的披风递给我，忙的团团转，道：“师尊，外头风大。”
我接过来披在身上，往外走，见他要跟着我出来，我驻足道：“回去吃早膳，记得穿的暖一些再去听课。”
晏之这才堪堪停在门口，我召出昆吾，随后御剑而行，直朝采薇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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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丘真人，你们为何不杀了那两个魔族人？为何要留他们一条贱命？难不成，青云派有心包庇不成？”
季虞顿时怒了：“这位道友说话太难听了些罢，若不是祈玉宗察觉事情不对，向我们发出灵言信求援，我们派人下山，只怕此刻魔物在人间翻了天，你们也不知道！”
我一进殿，听到的便是季虞在与人争吵，祈玉宗的弟子也在殿内，见我出现，有些尴尬地向我行礼。
我点头致意，随后走进殿中。
“见过掌门师兄！”
我一开口，季虞便停了嘴。
掌门师兄点了点头，示意我坐在季虞下首。我颔首，随即才看清，季虞是站着与他对面的男子在争吵。
男子看着四十岁上下，大腹便便，穿着件螺甸紫的袍子，倒没穿出半分风雅气度，脸色一阵铁青，被季虞怼的吹须瞪眼。见我来了，预计调转枪口于我，突然发难：“这位想来就是钟灵山上的鸿微真人吧！为何此刻才姗姗来迟？难不成我们这群人不值得真人相见？”
我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男子旁边另一位穿着螺甸紫的男子就拦下了他，对我拱手道：“鸿微真人见谅，明纬师弟不知礼仪，冒犯之处，明泽替他道歉！”
这叫明泽的男子看着倒是比他师弟顺眼得多，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只不过，人都冒犯过了，再道歉有何用？
仙门啊，最讲究这些虚礼，尤其是这种人多恩怨复杂的宗门。这螺甸紫，我若是没记错，似乎是西境的兆紫派的着装。
兆紫派正是恩怨瓜葛是非多的门派，说来兆紫派与瑶神宗有几分相似，兆紫派前任掌门呢，年轻时风流债一堆，有三子一女，还有无数旁支子侄，奈何这三子一女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除了女儿，三个儿子争夺宗门继任之权，争来斗去多年，最终一个都没活下来，前任掌门受了刺激，罹患心疾，最终药石罔效，撒手人寰。
如今的掌门还是前掌门众多侄子中最名不见经传的一位，想来也是用了些手段的，我从前没见过，这一见，不想却是个看着温良谦恭，说话进退有度的男子。
如若不是见过孟回，这样的人最是能让人放松警惕，难生恶感的。
“明泽真人不必如此，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解释魔族一事。论道一事，鸿微本就不如几位师兄，故而留在常棣阁照看各位宗派中的弟子，与他们讲授印法，明纬真人不知，也情有可原。”我起身回揖。
底下的仙门俱是一愣，窃窃私语起来。
我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你们是开论道大会，青云宗最擅论道的都陪着你们，掌门也在，至于我，帮你们照看宗门弟子也就罢了，还要受你们非难，到底是谁无礼？
明泽听了一愣，皱眉看了一眼明纬，随后垂手道：“听闻真人符箓印法承袭太尧真人，是众仙门之首，有真人指点一二，是弟子们的福气！青云派周到至此，兆紫派甚为感激！”
眼见着好不容易平息了争论，碧岭门的百枝真人开口打了个圆场，开口道：“弟子们有鸿微真人管着，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此番叫真人来的匆忙，原是我们大家的过错……只是，眼下大家心神难安，便有劳鸿微真人先解释魔族一事吧！”
我看向掌门师兄，掌门师兄坐在主位上，点了点头。我这才开口：“青云地牢关押的的确是魔族。”
此言一出，众仙门都是一惊，随即有人问：“为何青云先前不说？”
我抬头看去，方知声音来自北境的沧华派，一水的苍蓝色锦衣，不知道是谁说的，却已经令采薇殿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掌门师兄抖开扇子，我与谛桑季虞一听声响，就知道掌门师兄要开口了：“告诉众位了如何？不告诉众位又如何？”
底下有些人急眼了：“魔族一事非同小可，青云派怎可瞒而不报，难不成要与魔族勾结？”
掌门师兄抬眼看人一眼，仿佛看智障一样看着他的眼睛，那人就生生被打量的闭了嘴，掌门师兄才继续道：“那你们如今不也知道了？所以你们是打算把那魔族杀了还是说我把他们交给你的宗门看押？”
底下又有人道：“自然是杀了！为何要留着那魔族不放？”
季虞冷笑一声：“若是那魔族附身于凡人呢？”
“什么？附身？！”那人瞬间张大了眼睛。
我淡淡开口：“梵珠城一行，我们发现了敦罗一族企图将梵珠百姓取而代之的野心，他们借助磨魂杵附身于人，我以御魔斩除去了敦罗，也祛除了那些被普通魔物附身的百姓身上的魔息，唯独在两人身上发现了端倪，这两人，便是如今困在地牢里的那两只魔物，他们的身份不似敦罗尊贵，可也并不是普通魔物，甚至也不是通过法器附身于人类的，只是都听令于敦罗，让我觉得奇怪，便带了回来。”
谛桑接着开口道：“鸿微师弟将人带回来后，我与季虞连夜阅遍青云派关于魔族附身的藏书，对此两只魔物附身的办法丝毫无解，便只能将他们困于地牢，继续查探。”
说完，谛桑还觉得不够，补了一句：“他们是怎么附身的？会不会附身修道者？我们也不清楚。既然沧华派提出来了，不如就交给贵派看押？”
原先还喋喋不休的沧华派与座下众人，瞬间闭口不言了。
一直安静听着，不曾开口的瑶神宗翁乙真人终于开口了：“连青云派谛桑真人都查不出的事情，告诉我们又有何益？难道要平添各大宗门的恐慌吗？”
掌门师兄听得瑶神宗开口，点点头：“正是如此。我青云派虽说不比从前了，可看押魔族，我们还是有些话语权的。我们本来也没有刻意瞒着。这不是正在与各位一同商讨吗？小师弟，你接着说。”
我点点头，接着开口陈述：“另外，我当日与敦罗对战，也确认了一件事，魔域此刻应当不太平，敦罗一系在仙魔大战时所剩无几，那只敦罗却通过磨魂杵附身于人，且召唤了地牢里那两只身份相近的魔族，还有几十个低等魔族，为他所用，希望打开魔域封印。这两只魔物中有一只，对敦罗没什么臣服的意思，我猜测，自大战之后，魔族人心不齐，内里领主互相为政的局面比我们设想的要严重得多。”
底下又有人道：“既然魔域乱着，我们便无需担忧了吧！”
明泽慢慢摇了摇头：“不对，没这么简单……”接着看向我，谦逊问道：“真人的意思是？”
这明泽倒是难得清醒之人，我叹了口气，方接着说：“魔域各方势力混乱且各自为政，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一件好事，我听闻魔族人的领主诞生向来是看实力，犹如斗蛊，最终胜出的便是魔族新的领主，我们如今知道的实力较为强悍的两支魔域支系只有赤练部与血炎部，还不算其他的，若有朝一日，魔域出现了一位能掌控全部魔族支系的领袖，只怕，封印便不足以抵挡他了。彼时，仙魔大战定然无可避免。”
翁乙真人抚着白须，肃然道：“若是如此，恐怕人间又是一场浩劫！人间休养生息不过百年，再经不起这样一场动乱了！不知拂丘真人有何见解？”
掌门师兄收了折扇，神色凛然：“大战不知道何时来临，但仙门应当未雨绸缪，下一次凌霄大会在三十年后，我看应当提前一些，就定在十年后吧，仙门世家也到了选出新的传人的时候，至于我们这些活够岁数的，也该，从前人的肩膀上挑过担子了……”
掌门师兄话没说完，可大家都沉默了。
魔域的情况根本看不见，谁也不知道封印那头的魔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封印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破开。
六百年前师祖与魔域那一战，持续了整整三年，整个人间如同炼狱，黑暗在大地笼罩，人间变得毫无希望，哀嚎遍野，饿殍满地。最后，却还是师祖与众宗门一同以自身修为和全部灵力为祭，设下了魔域与人间的封印；
一百八十年前，封印曾经剧烈动荡过一回，致使魔域逃出了一批魔族，为首的是个魔域领主，正是敦罗部一族，他与师尊大战两月，最终师尊太尧真人与其同归于尽，随后以青云派为首，深陷战局的瑶神宗和碧岭门的几位师伯师叔也纷纷献祭，修护并加固了封印；
更别提自此之后，为了剿除魔族流窜人间的魔物，被魔族报复而灭门的一些小宗门，青云派、碧岭门与瑶神宗各自吸纳了这些弟子作外门弟子，且保留他们自己的宗门门号……
这也是这么些年来青云派、瑶神宗和碧岭门在仙门中地位特殊，有些薄面的部分原因。
师尊走的时候，我与师兄师姐们也就是景玄青离的年纪。
这么些年我们五人摸爬滚打的走过来，细说起来，满眼都是心酸，偶尔想起当年师尊对我们的苛刻，恍然觉得，其实师尊把一切都算好了啊。
所以现在轮到我们未雨绸缪时，倒也算不得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正。
因为第一次写文，前后会不断调整。
修改的都系bug啦~
收藏的小伙伴们，我知道你们在等完结。
主要剧情肯定是不会随意瞎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