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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双重标准 ...

  •   “爸爸,你犯了什么错?是不是给我找了个后妈?”连日来的争吵,宣儿对家里发生的变故也知晓得七七八八了,晚上临睡前坐在床上,表情严肃地问西门。
      “你这辈子不会有后妈,也不会有后爸。明天你去外公外婆那里,把妈妈接回来好吗?”西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安抚地抱了抱儿子。
      夜深了,看着睡在身边打着小呼噜的宣儿,西门焦虑极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一边是明媒正娶的老婆,一边是难舍难分的情人。
      他曾经享受着足以让广大已婚男同胞羡慕的自由而不自知:工资奖金不用上交,出去应酬老婆从不查岗盯梢,随便扯个公司出差、培训或团建的理由就能撇下老婆孩子,大摇大摆地和情妇出去旅游。岑佳惠对他百分百的信任和事业上的支持,让他一度产生了错觉,以为能在老婆和情人之间游刃有余,让这两个女人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永不相交,而自己则能无所顾忌地坐享齐人之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行星撞地球猝不及防到来的时候,他彻底懵了——老婆或情人,放弃任何一边都足以对他的生活造成巨大毁坏,他竟毫无退路。

      自从佳惠提出要和西门开联名账户后,每次回家,西门妈就竖起一张扑克脸,好似岑佳惠欠了她几个亿。
      不想巴巴地上门看老太的脸色,佳惠干脆把宣儿接到租房里吃晚饭,八点半后再送回家睡觉。离学而思创新班的考试不到两周,她计划着把鸡血群里的往届真题给儿子讲解一遍。
      “宣儿,你这几天怎么总是揉眼睛,下午在家干什么了?”佳惠仔细盯着儿子瞧了一会。
      “看电视呀~奶奶给我连看五集电视剧呢。有水吗?”宣儿一口气灌了一大杯,打了个饱嗝,“渴死我了,一下午都没喝水。”
      这老太是来带孩子还是专门来镇守房子的?佳惠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姆妈,下午就把宣儿接到租房来吧,这样下去眼睛要坏特了。还有,你转告西门,叫他妈不要一直给宣儿看电视。”

      西门传了佳惠的话,然而话音未落,西门妈就斜睨着眼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么点岁数的小宁,就要学这学那。小宁家(小孩子)就要快乐的童年!晓得伐!不信你去问问伊拉(他们)学校里的丽莎老师。”
      要不是为了看住这房子,这会儿她应该躺在老家的露台晒太阳、享清福,怎么会摊上带孩子这种麻烦事!西门妈怒气冲冲地想着,那岑佳惠竟然还让西门带话来指派她,不准给孩子看电视,简直要造反了!变天了!

      西门妈曾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为数不多的鸡血虎妈。在同龄人还停留在放学挖泥巴、打弹珠的辰光,西门就要背着书包去名师家里学新概念英语,西门妈更是每晚雷打不动坐在书桌对面边织毛衣边盯着儿子写作业,结果到了孙子这代却宣扬起快乐童年来了。老太思路颯颯清爽,一则等孙子读书出道、事业有成,她多半是享受不到胜利果实了,现在要她天天追在小屁孩后面盯学习,投入回报比未免也太低了;二则岑佳惠嫁入田家做媳妇,带孩子天经地义,是没有西门更没有她这个位高权重的婆婆什么事的。
      有一回西门妈来上海“视察”工作,见佳惠在喂宣儿吃美国海淘的钙镁锌,她两根兰花指捻起包装袋看了看,清了清嗓子说:“哎呀~你平日里要多陪你儿子打打篮球,小宁才长得高,这种钙什么的都是骗钱的。”
      “打篮球这种运动,让他们父子一起比较好吧。”佳惠朝婆婆笑了笑。
      西门妈也朝儿媳笑了笑:“阿拉镇上,那个某妈妈,还有某某妈都是陪儿子打篮球的,我路过镇小的大操场啊经常看得到。”
      “哈?”所以当妈妈得要十项全能,做爸爸只需做个花瓶摆设?佳惠努努嘴,不予置评。

      “不得了啦!小宁出事了,你们快来呀!”周末佳惠外出不久,西门妈一通电话拨到正在租房打扫卫生的佳惠爸手机上,二老急急扔下手上的拖把、抹布,心惊肉跳奔上门去。只见宣儿躺倒在地,西门妈用手捂着宣儿后脑勺,脖子、毛衣领子皆是鲜血淋淋。
      “你怎么把小宁弄得这样!”佳惠妈急火攻心,抢过外孙搂在怀里,抓了块干净的纱布压迫止血。
      “哎呀~他坐在茶几这边去够那个乐高,椅子往后那么一滑,就磕在电视柜上,我拉他都来不及呢。”西门妈连忙撇清责任。
      “西门呢?快点开车送医院啊!”佳惠爸头脑清醒,眼下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救命要紧,环顾四周,西门却是不在。
      “快打120!血止不住了!”随着佳惠妈一声尖叫,佳惠爸一边手机打120,一边飞奔出小区,在马路边强行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宣儿失血过多,在车上已是昏昏沉沉,迷迷瞪瞪地说:“外婆,我好想睡觉……”
      “呶呶(宝宝),你醒醒呀,不能睡呀……”眼看外孙要失去意识,佳惠妈惊出了一身冷汗。

      急诊室内,医生不明所以,瞪了佳惠爸妈一眼:“这伤口很深啊,你们照看得也太不小心了,缝完针,赶紧去拍一个脑部CT吧!”宣儿是硬骨头,消毒、清创、缝针,愣是憋着泪没有哭。
      西门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来回溜达,见西门惊慌失措直奔急诊室而来,马上挨到宣儿身边,口气轻飘飘地说:“没事哒~阿宝,小事一桩!”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后脑勺性命攸关!磕得位置不当,小命都可能交代了!”佳惠妈血压飙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耳鸣目眩,“你到底是来管孩子还是管房子的?管不好孩子你给我回老家去!”
      “意外!这是意外,你懂不懂啦?个么宣儿出去玩也有可能被马路上的车子撞死的呀!”西门一进门就听见老妈被怼,立马挺身而出、反唇相讥。
      “爸……我……我”宣儿被西门的比喻吓得不轻,磕磕巴巴地说。
      西门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转而和颜悦色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爸爸一直和你说的哦,要保护好自己的头。”
      “你,要不是你从中搅和,他们小两口早就谈好了。现在这个家搞成这样,你高兴了?”佳惠妈颤微微地指向西门妈。
      西门妈两眼上翻,只当旁人是空气。

      “妈妈~”宣儿本是靠在床背上,见佳惠来了,马上亲热地粘了上来,他后脑勺贴着一块巴掌大的纱布,隐隐渗着血迹,整个脑袋罩在一个白色网兜里。佳惠心疼至极,泪水止不住往下掉:“还疼不疼?头晕不晕?”宣儿摇摇头,也不吭声。
      这已经是宣儿第四次磕到脑袋了。两岁时被西门绊了一跤磕到前额,四岁多时和西门妈打闹,后脑磕在板凳上,去年为了和西门妈视频,西门拉了奔跑中的宣儿一把,前额磕在茶几角上,眉心至今凹进去一块;这次最严重,直接见了血。
      佳惠还没发脾气,只见西门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挤开佳惠,举着手机说:“阿宝,你告诉爸爸,你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是我不小心磕到的。”宣儿顺从地回答。
      “你录像做什么?”佳惠伸手去抢西门的手机。
      “干什么你!”西门身形魁梧,一抡胳膊就把佳惠推开了。
      “你搬出去,我要住回来照顾宣儿!”佳惠情绪激动,声音跟着尖锐起来,“你们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孩子身上!”
      “谁都没有权利赶我走!信不信我报警!”西门作势解锁手机,拨打电话。
      “好,让警察来评评理!”佳惠也开始打110。
      最后,警察是来了两位,对这种家庭纠纷表示爱莫能助,问要不要载两人去仲裁庭调解,佳惠和西门互相看了一眼,只得作罢。

      西门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佳惠爸妈说:“哎呦~呐女儿(你女儿)大惊小怪做什么,男小宁磕磕碰碰蛮正常噶,阿拉儿子小时候也经常受伤的。有一次从单杆上掉下来,膝盖都擦破来——”
      “管小孩要切切留心的,不然要大人监护做什么?我和佳惠妈管了六年,一次意外事故都没出过。”佳惠爸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呵哼,你们以为自己管得来啊,小宁六年生了两场肺炎!两场!世间少见的。”西门妈不甘示弱,立马翻起旧账本。在她心目中,生了肺炎这种大病,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证,要时不时拉出来游街示众的。
      “两次肺炎是怎么引起的啊,小宁有热度,西门不让我们带去医院看病,说要叫小宁自己扛过去,锻炼他免疫力,拖了几天发展到肺炎。”佳惠妈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通。
      “伊是第一次做爸爸呀,又不懂额,你们两个做老人的怎么不把关的啦,昂?”西门妈在口舌之争上数十年来都不曾有过败绩,一句话就把西门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

      谁不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呢?佳惠想起,每逢宣儿生病,西门总要跳出来指责她这儿做的不好,那儿做的不够。说多了她也委屈,带着哭腔回应:“你可不可以不要总对我这么的苛刻?我是第一次做妈妈呀,有些事情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
      “别人也是第一次做妈妈,怎么你们三个人管一个小孩管不好,人家妈妈一个人带孩子就带得很好啊?”西门却不依不饶,“你光是读书好,别的能力跟不上也不行啊。”
      几句话批得佳惠无地自容。被数落得多了,她慢慢觉得好像真就那样,自己除了读书,别的事什么都做不好。无论她怎么努力,看育儿书,报了班学小儿推拿,研究药膳食谱,宣儿依旧三天两头生病。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PUA。自责、愧疚、沮丧,她陷在糟糕的负面情绪里循环往复,从来不敢多问一句西门口中经常蹦出来的超人妈妈是谁。
      现在明白了,能让西门赞誉有加的不是那朵白莲花刘娟还能有谁。

      她回过神,只听得西门冷哼一声:“我至少是接了电话就赶到医院的,佳惠呢?身为妈妈,居然第二天才出现,也是够失职的。”
      “我,我昨天晚上并不知实情啊!”她出去见梓琳,没接到电话,回到租房爸妈已睡下,没有人告诉她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下是百口莫辩了。

      比丧偶式婚姻更可怕的是诈尸式育儿。诈尸的一方平日里以工作繁忙或身体不好(多为老人)为由,理所当然地充当甩手掌柜,坐等验收另一方的育儿成果:孩子带得好,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孩子带得不好,不问前因后果上来就是一通指责。偶尔来视察,还喜欢没事瞎指挥,怒刷存在感。在带孩子这件事上,对别人永远是高标准、严要求,不能容忍一丁点失误,对自己则随心所欲,即使出事那也是别人的责任,所谓“严于待人,宽于律己”莫如是。

      “老太不作妖,你和你男人多半和好了,会到今天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吗?”魏元得知宣儿脑袋磕了,气得冒火,“她到底是来干嘛的,火上浇油吗?明明可以制止小朋友的危险举动,避免这场事故,事后反倒说起你们的不是来了。”
      想到宣儿的伤势,佳惠眼眶又红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西门出轨对她打击已经够大了,偏又祸不单行,差点失去宣儿。
      “我问你,如果那张婚前财产协议作废,田家相当于补偿你多少?”
      “房屋市价减去未结清的贷款,差不多一百多万吧。”
      “呵,我当是多少钱,也就你男人一年半载的税后收入。”魏元不屑地呲了一声,“所以,老太究竟在矫情什么?给你个保障,你不离婚,左口袋到右口袋,财产依然是田家的。不是自诩精明得很么,多么合算的交易。”
      佳惠若有所思:“恐怕,不光是钱的问题……”
      而是权的问题——
      “够了,以后小家庭的事拜托你不要再插手了。你可以继续做你田家的当家主母,但是上海这个家,今后必须由我说了算!”岑佳惠眼前浮现出那天西门妈听她慷慨激昂地说完这段话后,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嘲讽,是蔑视,是讥笑她蚍蜉撼树的不自量力!
      老太怕是打定主意要抓牢金钱权势,不顾伦理亲情了。那么西门呢?
      “岑佳惠,不是我说你,你这个男人有跟没有一个样,且不说他出轨□□,关键时刻总是不站在你这边。他是打算和你过一辈子呢,还是打算和他妈过一辈子?他这般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你还喜欢他罢了。”魏元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
      “佳惠,离开他吧。离开他,你才会否极泰来!”

      虽然老妈断定岑佳惠不敢轻易离婚,硬刚了两回,田西门多少有点心虚,害怕佳惠爸一个冲动去他公司找领导讨说法。做经纪人这一行,看似年薪百万,风头无两,其实和娱乐圈一样是吃青春饭的。他在公司也算老员工了,这两年越发觉得体力、脑力渐渐跟不上,新进的小鲜肉仗着后台硬抢了不少资源,领导还几次暗示他,要他提高投入产出比。若这件破事捅到公司里,轻则成为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重则影响晋升也未可知。但是,只要把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维系下去,这桩丑闻就能永不见天日。
      一番权衡利弊,他终于瞅着机会在小区里拦住佳惠:“如果婚前财产协议作废,你能否保证不离婚?你要骗了我,我可是要杀人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知道我公司的地址,我能躲到哪里去,诺,骗你的话,人头给你。”佳惠神情坦荡,脖子往前一伸。
      西门往后踉跄了一步,没想到一向软弱的佳惠竟放出这样的狠话来。他踌躇了半晌,提出一个要求:“你,你能把手机给我看一下吗?”
      “拿去。”佳惠解了锁,丢给西门。

      “微信也给你看了,怎么说?”她从没起过骗房子,让西门净身出户的念头。婚内出轨这种破事就算闹上法院,也大多是平分夫妻共同财产,男方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不会净身出户。所以想冰释前嫌,田家就该拿出诚意来约束西门,而不是没个说法,最后不了了之。
      西门深吸一口气,似乎痛下决心:“我咨询过律师了,婚前财产协议作废就等于一人一半产权了,对我没有保障。我55%、你45%的比例,倒是可以考虑。”
      “……所以你非要强压我一头,多占10%?”佳惠哑然失笑。
      只见西门从裤兜里掏出计算器。“这套房的市价按八百万计算,5%的差额部分是40万,补给你50万,从我的存款里出,你还多赚了10万。”
      “西门,我们是在谈婚姻维系下去的方案,不是菜市场里讨价还价,你要拿出诚意来。你方才拿着计算器摁了个50万的数字给我,是在施舍我吗?”
      “哦,不好意思,我这是做交易的职业病。50万也不少了,你同意的话,我就去做我妈的思想工作。”西门表示这是他能开出的最优厚的OFFER了,至于能不能成还要老佛爷点头同意才行。

      回到租房,佳惠冷静一想,西门似乎全然忘记了婚姻破裂是源于他长期出轨,想要维系婚姻、提出让她开条件的是他,等到她认真和他谈起条件了,却一门心思在财产上斤斤计较、反反复复。
      在田西门的排序里,家庭、妻子和孩子远远排在房子、车子和钱的后面。
      想明白这一点,佳惠掏出手机,心灰意冷地给西门发了条微信:
      “阿哥,这段时间以来你家始终没有诚意拿出和解方案,你妈把钱看的比一切都重要。我想过了,我们好聚好散吧,明天各自拿出一个协议离婚的方案。儿子是无辜的,尽量为他创造一个健康良好的成长环境,不要让他离开出生长大的家。”

      没想到岑佳惠动真格了,这和之前老妈一口咬定她不敢离婚的论断简直南辕北辙啊。六神无主之下,田西门赶紧拿了手机给西门妈看,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西门妈狠狠剐了他一眼:“慌什么慌!没出息!先别回,晾着她。”

      一个半小时后,西门的微信进来了:
      “我不同意离婚,房子的方案我还在考虑。”
      呵,佳惠惨然一笑,这语气,这话术,分明就是西门妈的口谕,西门不过是一个传声筒罢了。田西门,你竟还不明白么,与房子有何相干?广厦万间,夜眠七尺,从头至尾,都是婆媳间的朝野之争,是感情和价值观的一较高下罢了!

      “不用考虑了,若真心想考虑早该考虑了。明天未见协议离婚方案,后天就通知律师准备起诉了。”
      岑佳惠果断地将了西门妈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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