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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暗度陈仓 ...

  •   西门妈一身云贵少数民族装扮,孔雀绿水袖上衣,下身百褶裙,大裙摆上绣着水波纹,头戴湖绿色两寸宽头箍,波波头染得乌黑程亮,像一截柳枝在法院一楼的等候区摇来晃去,不时晃到佳惠爸妈面前刷一刷存在感。西门爸则侧身缩在最里头的一把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原本想窝在桐城不露脸,没想到西门妈直接一通电话“儿子打官司你敢不来?不来,今后跟你没完!”,就被提溜来了上海“助阵”。
      见两位女律师下楼,西门妈忙不迭迎上前去:“怎么样?是不是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啊?”“你们隐瞒了案情,这官司可没法打。”路妍冷着脸,踩着高跟鞋得得地走远了。西门妈热脸贴了冷屁股,赶紧拉住许唯:“许律师,这是惹着哪门子神仙了?”
      许唯在质证中吃了亏,此时正是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呵,问问你儿子,外面乱搞也就算了,还和那女人弄出个什么私生子来。原告找了私家侦探把那刘娟的老底都给揭了!搞得老师和我在法庭上很被动!”
      西门妈心跳如擂鼓,面上却佯装镇定,努力扯出一张笑脸:“没有的事,伊拉(他们)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再瞎讲八讲,我要告伊污蔑诽谤罪!”
      许唯狐疑地瞥了西门妈一眼:“胡女士,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事如果是真的,你们还是早做准备,可别两头救火啊。”临走时,又特意压低了声音:“老师的人脉很广,想要有胜算也不难……”

      “元元,你那闺蜜的官司打得怎么样了?”趁着阿姨布菜的间隙,魏元妈关心地问。
      不问则已,一问魏元就来气,她把筷子往骨碟上一搁:“我近来才知道,原来那男人的奔驰车,佳惠还付了四分之一的购车钱,车牌也是AA制一人出一半。那辆车美其名曰家庭用车,可他连佳惠出差半夜落地上海都不肯去机场接一趟,叫她自己打车回来,那还是网约车司机奸杀案发生没多久后的事。从没接过老婆下班也就罢了,佳惠可是几年才出一次差,倒是屁颠屁颠地三天两头接送老三,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没品。”
      “个种男宁(这种男人)搭伙过日子也没意思了,早离早好。”魏元妈快人快语,“该拿的拿,不要手软,一个女人带着儿子在上海讨生活不容易的。”
      “妈,佳惠心善,说反正自己本本族不开车,车子就留给那男人了。有时候我真想抱着她哭一场,每多知道一个她的生活细节,我就想拿个粪桶套在那傻男人头上。这么多年了嫖妓出轨的乱来,居然还有脸在法庭上摆她一道,那男人房子车子钞票都要,几次三番盘算着逼她净身出户。”
      “有些人就是脸皮贴着地走路。底线在天花板上的人怎么可能和在地板上的人讲得通道理呢?”魏元妈盛了碗汤递过来,“来来,别光顾着生气,吃菜。”

      第二次开庭虽没有逆风翻盘,但好歹不是一边倒被对方律师踩在地上碾压,勉强算势均力敌吧,岑佳惠多少还是找回了一些信心。眼下,她正和何律师商量后续要推进的工作。“你说,他在法庭上一再否认照片和录音的真实性,我是不是应该申请司法鉴定?”
      “没必要,要举证也是对方的事。”何律师摆摆手。
      “对方律师谎话连篇,说什么田西门转给我一百多万,都被我转出了,完全是子虚乌有,还有公积金明明也是我缴费高,房贷主要是我在还啊。”说起这个佳惠就来气,身为执业律师起码的职业道德总该有吧,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是说了不要让你的节奏被对方律师牵着鼻子走吗?婚姻存续期间的收入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不存在谁支出多在财产分割上就倾向于谁的说法。”何律师一如既往的板正。
      “可是,如果连板上钉钉的事实都可以胡说八道,那么对方律师当庭的陈述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她想了想,“其实很简单,公积金谁交的多看账户明细就知道,转过我一百万比对银行流水也能驳斥,至于房子是田家长期居住的更是无稽之谈,老头老太的年纪摆在那,一个还在职,一个退休没几年,桐城到上海开车单程两个半小时,不可能早出晚归。”

      过了一周,佳惠补充了一沓证据材料过来。
      其中就包括她和西门两人的公积金账户历年的缴纳额对比表,证明婚后最初几年,她的公积金月缴就是比西门高,这两年西门工资大涨后,两人的月缴才基本持平,而作为主贷人,房贷的大头是从她的账户扣收,不足部分才会从西门账户出。
      此外,还提供了田家的户口本复印件和西门爸的在职证明,证明了西门爸目前仍在桐城的企业里任职,而西门妈也不过是退休没两年,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老头老太又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怎么可能做到既在上海长期居住,又在桐城打卡上班的。
      最为关键的是,她通过田西门先后提交的EXCEL版和PDF版的微信交易明细的比对,筛选出了西门和微信名“Mary”的所有资金往来,根据已有的微信聊天记录,通过支付宝实名验证的方法和Mary 刘□□空间中的自拍照,力证Mary就是刘娟本人!结合照片、视频、录音足以构成西门出轨刘娟的完整的证据链条。
      “我们以为你就简单准备一下,没想到又是那么厚厚一摞。”何律师翻了翻岑佳惠的劳动成果,有点小惊讶。
      “讲真,我是不是一个比较认真的委托人?”为了在一周内制出这份材料,她没日没夜地赶工,十年前在北大读书时拼命三郎的感觉又回来了。GPA、研究生会工作、公司实习、留学生助教、出国交流……每天的行程表都是满满当当的,凌晨爬到床里感觉躯体累要死掉,第二天一早又照样打满鸡血复活。没想到,当年是为自己的前程拼命,现在也还是得为自己的“前程”拼命。
      “是迄今为止我碰到的最认真的当事人了。”何律师笑了笑。

      难得收获一贯耿介的何律师一句夸赞,加之各项工作推进得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岑佳惠的信心又增添了一层。她把所有的证据脉络梳理了一遍,写了一份关于驳斥被告方在庭审中发表不实言论的说明,最后还特别指出路妍在庭审中说的什么“小孩是男孩,随被告生活符合公序良俗”,根本就是扭曲词义胡说八道。
      《民法总则》中关于公序良俗的定义,是要求当事人遵守社会公共秩序,社会道德,善良风俗。因此,从“公序良俗”的原则出发,她才是抚养宣儿的不二人选。

      又过了一周,何律师递给佳惠一个文件夹。“我们在庭审中指出田西门不正常的消费取现加起来一百八十多万,对方律师向法院提交了举证材料,说都是你们家的合理开支。”
      岑佳惠打开一看,好家伙,厚厚一沓□□:什么蔡同德堂购买虫草F票13万元,家政服务F票10万元——
      “我花自己的钱,爱雇几个雇几个。”“对,我妈花自己的钱,她爱雇几个保姆就雇几个。”西门母子理直气壮的说辞还历历在目,转身就把雇保姆(保镖)的费用记在了小家庭的共同开支里,要佳惠承担一半,即便佳惠和宣儿根本就没“享受”过这些家政服务。
      继续往后翻:健身F票10万元,餐饮F票8108元、7890元等——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庭审期间西门除了不时发微信指责她“自私自利”、“处心积虑”、“阴谋手段”外,中间来过几次看似“正常”的信息,两次约她吃饭,一次要带宣儿去游泳,见她没回复还义正言辞地说“法官说了,装也要装一下,隔绝亲情对孩子也是一种伤害。”
      有了第一次开庭前西门微信套路Lisa老师的前车之鉴,佳惠征询过何律师的意见——冷处理,不回复。现在想来,又是躲过了几个坑,不然这几张天价的餐饮F票,健身F票,都要算在她和宣儿的头上,到时候不管她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只不过,一顿饭吃掉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也是够可以的,不知道是什么海天盛筵。
      再往后翻:美容仪8880元,佛罗伦萨小镇女装、女鞋购物F票若干合计4万余元,两部华为手机9498元等——
      岑佳惠再一次为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自从她带着宣儿搬出来租房子住后,西门装傻充愣一分钱生活费都没给过,任由她们母子自生自灭,在情妇身上挥霍起来倒是毫不手软,而这些从夫妻共同财产里出账的费用,变相等于她也为刘娟承担了一半。

      最让佳惠大跌眼镜的是,文件夹最后的两份房租租赁合同和租金支付凭证50万元。根据凭证上的时间,她第一次和西门谈话后的第三天,西门就在20公里外的闵行区分别租下了两套两室两厅,一次性付清了两年的租金。
      “这也太扯淡了吧?明明是我和儿子在外租房,他和他妈好整以暇地住在家里,他在外面租两套房子做什么?”佳惠琢磨着,首先金屋藏娇的理由是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和法院说的,其次如果说是西门母子自住,不就又与上次开庭时路妍说婚房是由田家长期居住的辩词自相矛盾么。
      “他这次的补充证据有失水准啊,不像是路妍的水平。”何律师正自言自语,君律师端了杯茶踱步进了会议室,“小何,我让侬验证一下F票的真伪,弄好了么?”
      “都查过一遍了。这几张F票是有问题的。”何律师指了指贴着的标记,“您看这两份租房合同,不是办公楼也不是仓库,就是普通的民宅,但诉讼期间田家母子一直住在婚房里。”
      君律师仔细比对了合同和支付凭证:“2月23日他向这两个账户分别存现20多万,这两份租房合同是后补的,明显是根据存现的金额倒轧的租金。这两户户主虽不是同一人,但很巧都姓孙,田家在上海有什么亲戚么?”
      佳惠努力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有一门远亲,当年他刚到上海工作时,还给他办过居住证呢。您意思是,这孙家兄妹配合他转移资产并伪造了租房证据?”
      “这就对了。小何,侬抓紧时间把质证意见写一下。”

      有些人的恶是明面上的C裸裸,有些人的恶是裹着遮羞布的暗搓搓。兽性一旦被释放出来,就很难再被关进文明的笼子里。

      “那些个保健品、健身卡之类根本不可能一次性用完,都是存货、预付账款,应该计入资产项下科目,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分割。”魏元是金融会计专业硕士,对会计科目的记账方法一清二楚,“至于那两套租房,更是可笑,当法官是傻子啊,会看不懂这点把戏?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乡下老太太,真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精明的人了。”
      “我真是没想到,当初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为家奋斗拼命赚钱,到头来却对亲生儿子那么苛刻,宁愿胡乱花光也不肯分出一半保障孩子今后的生活。”佳惠一向不喜欢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但现实是田家母子的所作所为一次次地突破她对人性的认知。
      “你想多了。你和宣儿根本没有享受到他奋斗的成果,这些年你都是自己养自己,连带养儿子。这男人连儿子的学费、生活费都不付了,还说什么为家奋斗,反而一直以来你是他在外奋斗的后勤保障,让他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魏元不无讽刺地说。
      佳惠苦笑道:“也就是对我们母子抠门,在外面那老女人身上倒是挺舍得花钱的。”
      “家里的和偷来的能一样吗?偷的时候都是真爱,多刺激、多high啊!真要放他们一起生活了,大部分男人就会不习惯了。为什么?原来家里一百样你都安排好的,现在轮到他要和贱人分担家务了,矛盾就要出来了呀。”魏元用手在佳惠面前呼呼扇了扇:“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左右你都是要抽身而出的。刘娟那老女人要这男人就让她拿去,附送搞事精老太一枚。买一送一,送的比买的还经典系列。”

      说到唯恐天下不乱的西门妈,在岑佳惠紧锣密鼓准备质证材料的这段期间,倒是没兴风作浪搞出什么大事件来,只不过时常来佳惠一家居住的底楼一室户外转悠。
      有时佳惠一家老小坐在饭桌前准备开饭,西门妈像幽灵一样从窗前的绿化带边飘了过去。说是路过吧,这幢楼位于小区的最外侧,平日里压根没有人会往这边走;说是散步吧,绿化带除了一排矮冬青和稀稀拉拉几株树以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可看的。
      还有几次最为无语。早晨,佳惠爸开窗换气,隐隐觉得树后面好像有一个人,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待定睛一看,蕾丝衫波波头,不是西门妈还能是谁。没等佳惠爸喊“你来干嘛”,西门妈脖子里挂着的小收音机音响一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地做起第九套广播体操来。佳惠爸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关上窗,闷闷地说:“真是吃饱了空的,又想寻机会找我们吵架吗!”
      “你们当她空气就好了嘛。”话虽这么说,佳惠心里着实有点摸不透这老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按理说,这会儿难道不应该是官司最紧要的关头吗,她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这老太没事人一样,还有闲情逸致在她家人面前晃悠。

      “她能有什么事啊!又不像我们,手上掌握了那么多证据,光整理出来就要费不少功夫。你看看他们律师每次交到法院的证据,就那么薄薄几页纸。老太婆现在再想来我们这里碰瓷录音,也是行不通了,我根本不会搭理她。想不出办法,她只有破罐子破摔——横是横了(躺倒了)。”佳惠爸对佳惠的疑惑和不安嗤之以鼻,“你瞎担心什么,你爸我都做了几十年的公安了,你这个案子证据这么充分,一定没问题。”

      佳惠爸说得笃定,佳惠也不好再说什么,一门心思地准备质证材料,定心等待法院的再次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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