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傻很天真]》河童晨晓

5、随遇而安（三）

　　夜晚。嘉遥无力地坐在床上，手中拿着遥控漫无目的地换台。六年前热播的电视剧她早都看烂。当年她十六岁，还在为男女主角的生离死别掉眼泪。
　　午夜十二点。床头上的音乐闹钟响起来。“叮叮咚咚。。。”是给爱丽斯。檀木的音乐盒上头一对水晶的王子和公主随着音乐旋转。。旋转。。。
　　嘉遥拿起这对小人在手中把玩，发现小人下面还有个小抽屉，随手拉开，本以为会有些小钥匙小手链小耳环之类的小东西，没想到是一张照片。皱皱的，折成四方形，放在那里。照片背面用日文写了两个字：“妈妈”。
　　嘉遥打开了照片。
　　是一张合影。嘉遥的手开始抖动，八音盒的音乐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萦绕，“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她的目光紧盯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有一张玫瑰一般娇艳的容颜。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熟悉的面孔，经常出现在杂志和报纸的头条。明星唐诗韵。女人的左手，牵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灿烂的樱花。
　　她忽然恍然大悟。难怪唐绿天生生得一副好皮相，身材高挑，无懈可击。唐楚韵这个名字，如此耳熟，本以为是名字大众。唐楚韵分明就是唐诗韵那个未婚先孕的姐姐！！！
　　无孔不入，娱乐大众，消息灵通的新闻媒体！
　　不，不是这样。唐楚韵决不是唐绿的亲生母亲。
　　唐诗韵才是，是唐楚韵才对！那个身价千万的名模，扬言单身不打算结婚生子的明星，唐绿的。。妈妈。
　　嘉遥被突如其来的事实逼得透不过气来，她定格在那里，额头上冒出一丝冰凉。她想起六年前曾轰动一时的头条娱乐新闻：“唐诗韵亲姐苦当单亲妈妈十七年，女儿花季不幸车祸，唐诗韵片场精神崩溃！”
　　不会有第二个唐诗韵，不会有第二个唐绿了！
　　唐绿本应该在车祸中死去。
　　可是她并没有死。。。嘉遥捏着照片的手指开始发麻。这不是梦，这不是幻觉。这也不完全是陈嘉遥之前生活的那个时空了。一些事。。因为她。。改变了。胸腔里像是憋了一口气，让她透不过气来，让她眼花，让她窒息。
　　唐绿的意识早已消失在那场车祸里。2003年的陈嘉遥此时此刻在她原本的城市念高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不再是陈嘉遥。那么，她又是谁？
　　人的灵魂重21克。
　　2009年陈嘉遥的意识阴错阳差地回到六年前唐绿的身体里。
　　光速是有限的。六年前的世界。。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妈妈说:“如果不能改变现状，就随遇而安吧。”
　　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云姨的手艺是一流的。嘉遥在早餐桌上感叹。火腿煎双蛋，法式蒜茸包，咖啡香郁，她食不停口。幸好唐绿瘦得像豆芽菜，她不必担心身材走样，愧对江东父老。
　　汽车排气的声音。大门打开，司机提行李进来，唐楚韵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什么。唐楚韵咳嗽一声：“起这么早？以前你都要睡到十二点半。”
　　嘉遥看她。她看进她的眼睛里去。唐楚韵，你可曾懊悔过接受唐绿这样一个重担？未婚先孕。。十七年来的闲言闲语，有色眼光，你是怎样熬过来的？？
　　唐楚韵心里一颤，她从未见过唐绿露出那样的眼神，那目光像是可以穿透人心。
　　嘉遥吁出一口气：“她。。。真的很自私，对吧？”她指的是唐诗韵，唐绿的生母。
　　唐楚韵一怔，声音干涩：“绿，你记起来了？”
　　嘉遥点头，又摇头。
　　“你不怪我。。隐瞒你多年？”
　　嘉遥黯然地笑着摇头。
　　云姨端上一份早餐，“太太我上楼整理行李。”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也许是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便走上楼去。
　　唐楚韵坐下来，表情有点懵懵的，像是猛然回忆起许多过往，“当年她只有十六岁，不小心怀孕，心里乱作一团，只懂得哭。。。演艺圈最不缺年轻漂亮女孩子，青春无价，机会只有一次。她很有潜质，我知道。。她一定会红。。。”她没有往下说。
　　“绿，相信我们。。都很爱你。”
　　嘉遥点点头。唐绿应该感激唐楚韵，她牺牲太多。
　　唐楚韵深吸一口气，控制情绪，岔开话题：“这一个月有没有在家温习功课？本来你就快要联考，不过现在。。。。不如从读一年再做打算？
　　嘉遥答：“不用，我想试试考联考。”
　　“还是要请家教到家里补习吧。”
　　“我想到外面上补习社，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太无聊。”
　　唐楚韵笑：“你在家待不住的性子倒是没变。还是在家吧。。这次意外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我心还悬在天上。”
　　“叶志宏可以接我，他刚好要去打工。”嘉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他，她暗暗观察唐楚韵的表情。
　　“保证不再出意外？”
　　嘉遥将手按在她手上，她的手有点凉，“用叶志宏的人格保证。”她一脸严肃。
　　唐楚韵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以前一直坚持不读大学，现在既然说要考，就好好考。答应，我全力以赴？”天下父母都一样，说的话好生相同。
　　“我答应你。”
　　唐楚韵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陈嘉遥特别害怕走夜路，中学时代常常和几个好朋友窝在被子里看恐怖片，导致天黑一个人走路总是浑身不安，神经质地觉得后面有人跟踪。
　　还好叶志宏是守约来接她。
　　他开一部半新不旧的机车，她看见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脱口就问：“你们家不是挺有钱哦？”
　　叶志宏没好气等她一眼，：“你还嫌，我要免费接送你一个月哎，兼职去拉客都可以海捞一笔了。”他假惺惺和她计较，说完装作要开走。
　　“哎，哎。”嘉遥急急往车上跳，还不忘用力拍他俩下；“当我司机，很荣幸好不好？”她一脸坏笑。
　　“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他无奈道。
　　“对！你就是欠了我的！”她咯咯地笑耍着赖皮。
　　“一流的斗嘴功夫，别的事倒是不记得了，怕了你。。”他看玩笑到：“出发，抓紧了。”他转动手心的机车把手。
　　嘉遥紧紧抱着她的腰，他真的好瘦好瘦，他背上的骨头铬得她有点疼。现在她把自己当作唐绿，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夜风静静，吹起她的发丝，她睁开眼，看路边的店铺。这个城市很繁华，夜景很美，霓虹闪烁，璀璨迷人。她把脸深深埋在他背后，闻到属于叶志宏的干净的肥皂味，心里很安静，也很。。幸福。
　　是。。。幸福吗？她还可能幸福吗？
　　路经过士林夜市，各色各样的美食招牌引得嘉遥大叫：“好想吃珍珠豆花哦！叶志宏，我们改天来吃。好不好？”
　　“好。”
　　“还有石头火锅。”
　　“好。”
　　“还有麻辣臭豆腐。”
　　“还有八宝冰。”
　　“好。”
　　“还有。。。。。。。。”
　　“好。”
　　“你笑什么？你在偷笑，对不对？你笑我！！”
　　“没有。”
　　“还说没有，你抖什么抖？”
　　“没有。”他憋住笑。她变得好贪吃呵。
　　她又用力拍他俩下。
　　“痛。别闹。我在骑车。”她还变得更暴力。。其实仔细想想她车祸以后变了不少。眼神，表情，喜好，甚至说话的语调。可是，叶志宏没有多想，只要她平安，开心，就好。。于是他又咧开嘴，呵呵地笑。
　　“你还笑，你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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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幸福吗？
　　是的。是幸福。原来她还可以感觉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