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499、秋雨何时晴

　　接连三天，秋雨便没再停过，淅淅沥沥的将天空渲染成了一片灰暗的世界。勤政殿内，零露将扶苏悄悄接回宫，辅佐扶苏暂代朝政之事。
　　“这些年你跟随蒙将军在北疆辛苦了，只是这朝局变换一如战场，你可一定要小心应对。”
　　零露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保存完好的虎符，郑重的交付给了扶苏。掌管虎符者，便是接管了大秦的军政大权。
　　桌案上的盈盈烛火，堆上来的奏折竹简如山。扶苏拿起手边的朱笔，却是悬在半空良久，都未曾落下。
　　当零露取了热茶前来，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却仍然不见扶苏批阅折子，零露不免有些气恼：“你就是这么处理朝政的？你父皇将这江山交予你，你莫不是要辜负了你的父皇！”
　　扶苏听着零露的言辞有些激烈，遂慢慢放下朱笔，慢慢地解释说：“如今十八弟才是皇帝，宫中又有零姑姑照应，苏儿怕是……”
　　“胡亥如今昏迷不醒，后宫又不得干政，你自然是首选之人！”零露措辞激烈，“宫外的汉军蠢蠢欲动，大秦未曾脱离困境，你乃赢氏血脉，难道要置这江山与不顾么？”
　　“可就算如此，零姑姑也该给我一个正当的名分，扶苏才能够力挽狂澜。”扶苏这一番话，着实点醒了零露。
　　适才自己的确是有些激动了，几乎忘了这件事情。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你倒是一个稳妥的孩子，只是如今差了一个机会。”
　　“现在赵高已然伏法，陈胜带领的义军就在城外，零儿大约是忘了陈胜前来的目的了吧——”
　　说话之间，但见影子一身玄色衣袍，风度翩翩的站在门槛处。扶苏见状，立刻拱手道：“苏儿见过叔父！”
　　“若非苏儿提点，你怕是要酿成了大错！”看影子这情形，应该是将身份告知了扶苏，也难怪扶苏会如此自信。
　　不过经过影子的提醒，零露还真是想起了一件事。当初派人去寻陈胜的时候，就是让他打着“太子扶苏”的旗号起义的。
　　当时顾忌赵高的势力，而今可以用这个借口，顺利接扶苏入宫登基上位。也算是顺应了民心，秉承了天意。
　　思虑过之后，零露转而舒了一口气：“你们叔侄二人早知法子，又何必让我在这儿干着急？当真是寻我开心呢。”
　　“你既然有能力杀死皇后和他身边人，如何不趁此机会，将胡亥也——”影子说着，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昨日看到胡亥流血不止的样子，零露的确是想着杀了胡亥，扶苏上位亦是名正言顺。可是，她下不了手。
　　看到零露左右为难的样子，影子亦是明白，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你这几日好生休息吧。”
　　“亥儿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可否留他一命，让他过平头百姓的生活？”这些年，胡亥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他的路还很长，应该过本该属于他的日子。
　　影子轻轻抚了抚零露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坚定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却不知何时才会风停雨止。

　　凉夜晚秋，风中携裹着细密的雨丝。高大的青要山，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雨幕之中，如梦似幻。
　　天泉里面点燃着长明不灭的鲸鱼灯芯，一直在护佑着阿政的身子。尽管零露心里明白，阿政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阿政苍白的面庞，欣慰的笑着：“阿政可以放心了，赵高已经死了，他的余党也已经悉数斩杀。我遵守了你的诺言，护佑你的大秦江山……”
　　只是胡亥怎么办？如果让他继续做这个皇帝的话，陈胜打着的“拥护太子扶苏”的旗号进了城中，可又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素日智勇无双的零露，此刻却是没有了一点头绪。她将两枚羊脂玉系在一起，然后给阿政带在手腕儿上，希望阿政可以为她解惑。
　　“三天后是祭拜大典，我会带苏儿来看阿政的，你不用担心，苏儿一切安好。”她说着说着，却早已是流不出任何泪水了。
　　好像是自从阿政离开之后，她全身心投入到与赵高的斗争中，保护百姓一方的平安，早已是身心俱疲了吧。
　　仔细算算日子，已经有半年的光影没有来天泉了。这三天，零露只想着好生陪伴在阿政身边。
　　累了，就伏在他的胸膛处静静睡上一觉。梦里的渭水河畔，是一片茂密的芦苇随风摇曳。
　　河堤处，一个身形俊朗的男子，负手而立。零露看得分明，水雾中的阿政满目柔情，含笑凝睇。
　　“零儿这是做了什么好梦，都笑出声儿来了。”听这个声音，却是影子来了。于是零露微微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影子。
　　她撑着两只手臂做起来，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我梦到阿政了，他在梦里对着我笑呢——”
　　影子听了这话，心中那种莫名的伤痛，隐约又在扎着心口：“看来零儿的心里，倒是一直惦记着皇兄，让我好生羡慕。”
　　“听说这些年，一直是静姝在照顾你，”零露顺口说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敢爱敢恨，不像我这般顾虑太多。”
　　“那你应该像静儿学一学的，一个女孩子家，万不可天天蹙着眉头了。”影子说着，便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一道暖暖的阳光照射进来，映衬着影子的身姿高大健硕。好像是这些年，影子都如同兄长一般照顾自己。
　　只是让零露唯一对不起的事情，就是无法兑现影子的诺言。因为此生此世，零露的心里只能够容纳的下阿政一个人。
　　“后日祭拜大典，我在骊山陵墓前已经备好了。那一天胡亥和扶苏都会去，章邯也会带领御林军相助……”
　　原来在影子的心里，早已经打算好了的。只是要对付一个孩童，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看着零露心事重重的样子，影子轻轻安抚着：“你之前也曾说过，帝王权术便是天家的无情，你难道都忘了么？”
　　不过细细想来，也的确是如此。零露望着外面迷蒙的秋雨，唯求后日的祭拜大典能够一切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