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94、何处是归期

　　南国多雨，垂暮的雨帘遮掩着城池内外。杜鹃花瓣上，也都沾染着晶莹的露珠儿。
　　小小的房间里，摆满了一桌子的酒肉饭菜。范增笑着道：“羽儿若是早些来，我也好为你准备准备。”
　　“若是提前说了，岂不是没有了惊喜？”项羽说着，便亲自扶了范增坐下。为他斟满酒盏，放在跟前。
　　旁边的妙弋见了，亦是举杯致歉：“白日间是我多有得罪，还望老先生多多容量。”
　　看着妙弋一盏酒水入喉，范增越发的喜欢妙弋：“果然是豪爽！比不得寻常女子！却不知虞姑娘是哪里人氏？怎会懂得这许多？”
　　听到这里，妙弋原本喜悦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她自己的身份，若是被范增知晓，岂不是也会像项梁看待自己一样厌恶？
　　项羽紧紧地抓着妙弋的小手，然后扯谎道：“妙弋祖上曾经是个武官，后来家道衰落，就沦为了歌女……”
　　“为了生计，才不得不学武防身。”妙弋随着项羽的谎言，继续编下去。还是她的声音，却比方才低了不少。
　　酒香四溢，氤氲在房间里。范增看到项羽和妙弋两人略微异样的神色，不觉反问道：“虞姑娘想来是秦人吧，看你的武功路数就知道了。”
　　原来范增自幼修行武艺，精通各门各派武功，而且对各个诸侯国的剑法和兵器亦是了如指掌。
　　妙弋打斗的一招一式，皆是出自秦国王氏剑法，断然不会出错的。范增的这一番话，着实让妙弋感到面儿上一阵为难。
　　她跪在地上，咬着唇说到：“我原本是王贲的妹妹，后来自跟了阿羽之后就改了名姓。我欺骗先生，是怕先生会怀疑我是细作……”
　　随后，项羽亦是同妙弋一起，跪下来替妙弋求情：“先前叔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把妙弋赶了出来。可是妙弋对我很好，她不是秦国的细作！”
　　杜鹃花被雨水打落，在水涡中沉重的喘着粗气。这一夜格外漫长，妙弋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过了许久，才听到范增声如洪钟的笑声：“你们既然能够对我说实话，我怎么会生气呢，快起来吧。”
　　桌案旁，项羽和妙弋分别给范增敬了酒水。范增不由得哈哈一笑：“我看得出来，虞姑娘对羽儿是真心的！”
　　秦人楚人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天下已经统一了，何况方才看妙弋的神色，还有项羽的紧张，范增心里已然默许了两人。
　　“此番前来能够得到亚父的承认，羽儿很开心，希望亚父可以跟叔父说一说，不要把妙弋赶走才是。”项羽恳求道。
　　他紧紧地握着妙弋的手，眼眸里满是对妙弋的爱恋。范增很早就不管朝政之事了，如今只想着安度晚年。
　　“听说陈胜兵败，秦嘉又立了一个楚王？天下又要大乱，看来我这晚年，怕是不得安享了！”范增一声长叹。
　　听得范增说起此事，项羽便趁机说到：“那个楚王尚不知真假，如今我的身边，救下一个年轻人，芈心——”

　　天气晴好，一道暖暖的阳光折射天际。道路两旁的杜鹃花，延展着春日的色彩。
　　一张小小的梨花桌案前，摆放着几样酒菜。范增缓缓坐下来，然后吸一袋旱烟，缓缓说着有关芈心的故事。
　　还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楚宫几个太医急匆匆的忙进忙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倦之色。
　　望夷宫前灯火亮如白昼，紧张的气氛不断笼罩期间。这是齐夫人生产的第二天上午，已经八个时辰了。
　　顷襄王焦灼的踱着步子，不停地朝宫内张望，心里纠作一团。齐夫人是他最宠信的妃子，可如今却是生产受阻。
　　于是宫里又请来巫师大司命在上天祷告，及至半盏茶功夫之后，齐夫人终于顺利诞下子嗣。
　　“天佑我大楚！”顷襄王十分开心，他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男婴，眉眼间都带着欢喜的模样儿。
　　可惜齐夫人身体虚弱，当天便过世了。顷襄王痛哭流涕，叮嘱合宫上下为齐夫人摔丧驾灵。
　　“先生，以后心儿就交付你了——”那个时候，范增是朝中的上大夫，又曾领军与秦作战，威望极高。
　　于是这个孩子，自此之后就一直跟着范增。读书、写字、练习武功，范增很喜欢他。
　　只是好久不长，在芈心十岁那年，楚国都城便被攻破。范增带着芈心东躲西藏，逃离了楚宫。
　　“我记得满城都是秦军，他们都在搜捕楚国王室，可惜我跟这个孩子走散了——”说到这里，范增满面愁容。
　　此后十数年间，范增为了弥补这个错误，就一直在暗地寻找。也许是上天垂帘，终是在二十年后再相见。
　　风吹来，将院子里的杜鹃花香盈盈吹开来。一个俊朗的少年，穿着靛蓝色的长衫，缓步朝范增走来。
　　“像，真像，跟先王一模一样儿……”范增说着，便老泪纵横的跪倒在地上，“老臣有罪，辜负了先王的嘱托，老臣让王子受苦了……”
　　但见芈心疾步上前，亲手扶起范增，谦卑的说到：“当年若没有先生的教导，如何会有芈心的今天？”
　　一壶酒香，氤氲在庭院中。范增细细打量这芈心，颇为感慨到：“芈心，先王就是为了悼念逝去的齐夫人，才会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原来，那个齐夫人的闺名中也带了一个“心”字。芈心听了这段往事，一阵唏嘘。
　　如今倒是圆满了，范增的心里乐开了花。不由得多饮了几杯酒，随口问道：“现在你也在孩子到了你的身世，今后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为父王报仇，复兴楚国！”芈心说着，便拱手向范增和项羽道，“还望先生和项将军，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番话，倒是合了项羽的心思。只是想到尚在楚国的另一个楚王景驹，他心里有些没底儿。
　　说到景驹，范增亦是摇了摇头：“我自小教授芈心，他的脾气秉性我都知道，断不会有错。只是景驹这个人，我倒不是很清楚……”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调查了景驹的事情，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于是众人商议，待明日启程南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