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89、渺万里层云

　　夜月迷蒙，将黄昏的光影，分一半留在了苍茫的夜色里。空中偶有几片飞云，也都被遮掩了过去。
　　汉王府宅内，想起白日间在草场的推断，零露辗转难眠。她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零露，零露你睡了么？”门外传来赫连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零露的心里有些发慌，连忙跳下床去开门。
　　但见赫连瑾神色有些恍惚，她手里拿着一份邸报，低声对零露道：“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是，说是在汉王府的妙弋姑娘吃了皇上送的乳糖，一病不起……”
　　果不其然，没想到阿政的猜测还真成了现实。于是零露将邸报收在怀里，悄声道：“皇上和王爷都知道了么？”
　　“夫君才刚上夜回来，顺道路过馆驿得来的，”赫连瑾摇着头，“我想，皇上还不知道吧。”
　　也许明天早晨，这个消息便会传开。若是被项羽知道，一定会挥师北上，那么九原郡会很危险的。
　　手里捏着邸报，零露的心里有些纷杂。一个项晴已经让项羽恼羞成怒，这个妙弋可是他的心爱之人。
　　望着外面半阴半明的月亮，零露还是想着将此事调查清楚。毕竟这批乳糖根本没有送出去，妙弋怎会得到那些乳糖。
　　她不希望是萧何，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不得不有所怀疑。萧何这么做的目的，也就只有一个。
　　分散楚汉的矛盾，将焦点聚集在秦楚之间。何况妙弋也在汉王府，她就是最好的筹码。
　　后果就是为汉王府反秦，赢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这一招“坐山观虎斗”的戏码，便是萧何一手策划。
　　“用不用我和夫君商量，将邸报全部销毁？”赫连瑾有些担心。
　　“所谓欲盖弥彰，大可不必如此，”零露慢条斯理道，“上次萧何不是说，楚国立了新的楚王么？我想这会子，项羽应该最担心这个……”
　　一边是受伤的妙弋，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王位，项羽在项梁的说服下，定然会选择“拔除楚国内乱”。
　　随后，零露转身写了一封书简，然后交给赫连瑾：“将书信亲自交给妙弋，让她尽快离开汉王府，小心被人利用了去。”
　　“那些邸报，还发不发？”赫连瑾再次确定的问道。
　　“邸报照例发向各家各户，然后你再发一份邸报，只说是秦皇巡视北疆，楚国新立楚王，混淆他们的视听。”
　　两份邸报，两个消息。真真假假，对于百姓不会有影响，但是对于预备反秦的人来说，定然是蠢蠢欲动。
　　这么做，便是引蛇出洞。大秦朝廷便可趁这个机会，摸清各地义军的情况，重点便是楚国方向和项氏宗族。
　　看到零露气定神闲的样子，赫连瑾的心终是放下了。她又细细叮嘱零露一番，便退出了房门。
　　“我的露儿，可以当做一个女军师了！”说话之间，但见子政从帷幕后面走出来，满口的赞叹之声。
　　听得子政夸耀，零露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是照着阿政的法子做——不过阿政就不担心，咸阳城会被其他义军趁虚而入——”
　　“都是一群鼠胆之辈！无足畏惧！”对于子政而言，汉王府被他控制，项羽又被新楚王牵制，在没有其他更大规模的义军了。

　　春雨冲洗过的天空格外澄澈，像是烧制陶瓷后的釉色，干净自然。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夹杂着柔软的桃花清香。
　　当项羽马不停蹄的赶到女贞山的时候，便看到山中的茅草屋前，有许多身着银鳞铠甲的楚军在门外守着。
　　他翻身下马，上前问旁边的守卫：“这是怎么回事？我叔父呢？”这些守卫，他从未未见过。
　　只见一个守卫走上前，将他的马儿拴在一旁：“霸王既是回来了，便赶紧去觐见楚王……”
　　什么楚王？项羽的脑子里一片茫然，不待项羽问个明白。但见项梁从里屋走出来，一把拉住项羽的手，示意他立刻进屋。
　　小小的房间里，端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子。他生的风流儒雅，正在安闲的饮着茶水。
　　“小臣项梁，携侄儿项羽向楚王叩拜，我王万岁！”项梁说着，便恭敬严肃的跪在地上。
　　此情此景让项羽感到格外陌生，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心里隐约猜测着，他便是新立的楚王景驹了。
　　只是景驹为什么会来到女贞山？又为什么会找到叔父？还派了这么多守卫？
　　正在项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项梁扯了扯项羽的衣袖，低声道：“还不快向楚王行礼！”
　　项羽身为西楚霸王，好歹也是一个王侯，怎么会向楚王行礼？何况景驹到底是不是楚国王室后裔，还不得而知。
　　看到项羽挺直了腰板不肯下跪，项梁有些焦灼。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对项羽命令道：“你这个碎小子！这般不懂规矩！快跪下！”
　　“项将军莫急，”景驹慢慢的放下茶盏，然后看向项羽道，“想来令郎一路奔波辛劳，无碍，无碍——”
　　一片桃花轻轻坠落，悠扬的乐声回荡在山谷。景驹端坐在琴台前，悠悠的抚起了琴弦。
　　音律和缓，每一段曲子，都在迎合着十里春风。听着景驹弹起的这段乐曲，项羽竟是无端想起了妙弋。
　　他的眼前，仿佛闪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那是许久不见的妙弋，她穿着一袭桃花色舞裙，在桃花树下翩然起舞。
　　婉转流盼的眉目，轻柔和缓的舞步，随着音节的抑扬顿挫，恰似凌波仙子一般款步于春日里。
　　“此番贸然求见将军，实在是想联合将军之手，共同反秦。”景驹的乐声缓缓而落，随后挥手，将两份邸报分别递给项梁和项羽。
　　一份邸报上写着：汉王府女眷虞氏食秦皇所赠牛乳，高热不退；另一份邸报上写着：秦皇巡北疆，楚国立新王。
　　这两份邸报，是景驹七天前得到的消息。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跋山涉水寻到女贞山项梁处，渴求帮助。
　　刚好项羽也回到了山中，景驹似是看到了希望。毕竟“西楚霸王”这个封号，景驹早有耳闻。
　　不想项羽在看到第一份邸报的时候，立刻铁青了脸色，手握剑戟，随后冲景驹拱手道：“还请楚王另请高明！”
　　看着项羽疾步往外走向马棚的背影，项梁便知道，项羽定是去营救妙弋了。于是将一柄利剑，狠狠的朝着项羽的后背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