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75、和月摘梅花

　　冬雨迷蒙，如梦似幻。风儿携裹着冬日的梅花，轻轻飘散在半空。湿润的空气里，氤氲着梅花的清香。
　　咸阳宫的偏殿里，赵高缓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盏茶一缕，将赵高带回到了那个战乱纷飞的时代。
　　身为赵国宗室的旁支血脉，赵高的家族并不受重视。能够基本上维持温饱，已经是很知足了。
　　后来在邯郸的丛台官舍，赵高见到了身为人质的子政。一个是旁支，一个是质子，两人年龄相当，又同病相怜，自然是玩儿在了一起。
　　“他比我还好一些，至少有吕不韦时常接济，”赵高慢慢开口，“吕不韦是个大商人，自然是有很多钱的。”
　　及至子政回了咸阳做了秦王，还不忘儿时的伙伴。便给赵高写了一封信，让他去咸阳谋个差事。
　　怎奈赵高不舍家乡，也就没答应。谁想到五年之后，子政大举进攻邯郸城，赵高目睹了这场血腥的屠杀。
　　“我知道他心里有恨，”赵高说到这里，心里有些难过，“当年他是质子，邯郸的人多半看不起他，还时常欺负他……”
　　听赵高说起那段事情的时候，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零露的心里，依然抹不去这段记忆。
　　没想到当年的邯郸，赵高也是受害者。他便将这份仇恨深埋心底，拿着曾经子政写给他的信，入宫服侍子政。
　　“这就是当时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了么？”记得当初，第一眼见到赵高的时候，他就这样告诉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赵高入宫复仇，这么久都不曾动手。员阿里，还是念着当年的救济恩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高自己都忍不住发笑：“这些年我尽力服侍他，只为报答那份恩情。而今复仇的机会，终是来了……”
　　月亮升在半空，照亮了一树一树的梅花。零露看到赵高笑得这般得意，心里却开始有些提防起来。
　　仔细思量着赵高的行动，他能够冒着生命危险，从砀郡城把海娃带回咸阳，这个海娃会是谁呢。
　　换句话来说，难道海娃会跟赵高的复仇有什么关系么？看到零露疑惑的眼神，赵高笑得意味深长。
　　“他就是十八皇子胡亥，宝音公主的儿子，被我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赵高轻声说道。
　　这个结果，零露也曾猜想过，只是而今从赵高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让零露大吃一惊。
　　于是赵高就将自己如何想要依靠匈奴复仇，如何让徐福卜算出胡亥的下落，又是如何暗暗保护胡亥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只要胡亥顺利继承皇位，我便会让他助我复兴赵国！我要让大秦彻底覆灭！”赵高此时的声音有些可怖。
　　看到赵高这个样子，零露感到没来由的害怕。这些年跟着子政南征北战，她深刻的知道，就算没有子政统一天下，也会换一个人的。
　　“你这么做，只会让百姓受苦，赵高，你可曾想过？”
　　“你身为青要门人，又是与我同出赵国，不如咱们联手如何？”
　　薄暮冥冥，空中浮起一层袅袅云烟。赵高的眼神里，带着诡异的神色。好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

　　冬日的暖阳情暖柔软，在琉璃瓦顶上，辉映出淡淡的光泽。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唤醒晨日的时刻。
　　宫里备下了盛大的宴席，庆贺立冬时节的到来。祭祀的牺牲品（猪牛羊）在案台上早已经摆放好了。
　　每一碟竹器编成的笾豆（竹筐）内，都摆放着洗净的红枣、刚刚摘下的毛栗子、冬日后割下的第一茬韭菜，连同鸡蛋一起被供奉着。
　　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将酿造好的鬯酒，是用黑色的黍米与香草酿造，另外加上带有露水的郁金香花瓣熬成嫩黄色。
　　负责祭祀大典的人叫做司命，他们穿着玄色衣衫，然后举着野鸡的羽毛，在空地上跳起了灵巫的舞蹈。
　　他们边跳还边唱着：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为，我艺黍稷。我黍与与，我稷翼翼……
　　“露儿可知，这首诗歌唱的是什么？”子政一面故意问零露，看他们跳舞的样子，肃穆中有些神秘。
　　“这是《诗三百》中《小雅楚茨》的一篇，讲的是西周贵族既祀天地的事情，现在司命唱的就是这首诗歌。”
　　听着零露回答的这般流畅，子政不由得满意的一笑：“看不出来，我家露儿还是一个博学多才之士呢……”
　　风吹来，抚动着酒盏里面的郁金花的清香。随后，子政在司命的念词下，手持拈香恭恭敬敬的祭祀神明。
　　不知为什么，在一旁看到子政这般恭肃严谨的情景，零露不由得想起了在九嶷山祭祀的画面。
　　若非是有人故意在拈香里点燃幻药，子政也不会忽然失去了意识。为这件事儿，零露好几天前都在亲自视察祭品的安全。
　　一切进行得还是很顺利，午食一刻，司命宣布祭祀典礼完成的时候。子政方才挥一挥衣袖，再次向上苍叩拜。
　　紧接着，按照司命的安排，会将这祭品摆放在大秦先祖的庙堂内，供奉祖宗享用。
　　然后，司命又取来一壶酒水，对子政道：“还请皇上饮下这椒柏酒，祛除体内邪祟——”
　　“皇上不要喝！”面对这辛辣的酒水，零露连忙制止住了子政。随后，还将椒柏酒全部倒在了地上。
　　司命很是气恼，指着零露恶语相向：“你这样触犯神灵，可知天神会降罪于大秦的！”
　　“这椒柏酒属于至阴至邪之物，皇上被种下的血蛊亦属于此，若是饮下椒柏酒便会相冲，伤了皇上的龙体！”
　　谁知司命听了这话，满脸的委屈之色：“这是宫里御膳房备下的椒柏酒，历代祭祀都是用这个，皇后这般说，着实委屈了小人——”
　　看到司命不愿意承认，零露便召唤出自己体内的血蛊，然后让血蛊飞到椒柏酒水中。
　　血蛊在酒水的味道熏染，挣扎着小翅膀扑棱了一会儿，便死在了椒柏酒水中。看到这里的时候，司命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宫里太医院每日都有记载皇上的体质，并随时准备相应的菜肴，何况今日这样隆重的祭祀呢？可知你是故意的！”零露大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