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74、斜阳满汀州

　　夕阳渐渐隐没山头，皇宫内院点亮了大红宫灯。廊檐上，水池中，星星点点的光泽温暖着寒冷的冬夜。
　　晚间掌灯时分，子政特特去了咸阳宫用膳，还另外叫了扶苏前来。零露不解何意，只是吩咐青萍前去备好酒菜。
　　但见子政斟满酒盏，然后举杯欢笑：“平民百姓尚且可以举家团圆，咱们一家人如今也齐全了！”
　　一家人？零露看着子政，又看着扶苏。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不觉微微一笑。
　　“阿政素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今儿个，打起了谜题？”零露猜出了子政的用意，遂直接开口问道。
　　灯火摇晃，照亮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零露可以看到，子政渐渐阴沉的脸色，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笑容。
　　屋子里静极了，子政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水，与方才的情景判若两人。零露不觉轻轻握着子政的手掌，却是触到了他冰凉的指腹。
　　“那个叫海娃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子政忽然提到了海娃，让零露有些莫名其妙。
　　“他本是长江口上的搬运工，后来素素怜悯他，将他带回了府里做了一个小小门童。”
　　“可他为什么，能够从守备森严的砀郡城逃出来？还给我送什么求救信！”
　　要知道，现在的砀郡城，已经被右贤王的侄子债桑围的跟铁通一般。常人尚且难以逃离，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门童。
　　零露摇了摇头，猜测着：“想来他个子小一些，或者是跑得快一些……阿政到底想说什么呢……”
　　“他是匈奴族人！”子政紧紧攥着拳头，狠狠地捶打着桌案，“狼头图案，就是匈奴族的标志！”
　　原来白日间，海娃给子政送信的时候，子政就曾经怀疑过他。后来专程派人搜寻了他的身上，在他的手臂上，发现了狼头的纹身。
　　若非海娃是匈奴族人，债桑怎肯放过他？如今子政担心的是，海娃给自己送信来的目的是什么？
　　零露接过那封信笺，上面用毛笔写着“项晴被困汉王府，望出兵！”十个大字，言简意赅。
　　信笺上还用红色烛泪打了一个标记，看得出来是出自汉王府。可是对于零露而言，海娃断断不会出卖项晴的。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把海娃抓了起来，待扶苏前去汉王府查明真相要紧！”子政说着，不觉将目光移向了扶苏。
　　小小的炭火炉内，明亮的炭火灼烧着，发出“哔啵哔啵”的声响。屋子里温暖如春，熨烫着寒风的褶皱。
　　扶苏想到素素已经嫁了人，自己去汉王府若是见到她，岂不是格外尴尬？一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
　　“我会让章邯陪你一同去，待事情办成，便让章邯的妹妹做你的太子妃。只有舍弃儿女情长，才可办成大事。”子政认真说道。
　　一旁的了零露见了，也在鼓励扶苏：“你父皇说的没错，此番南下对你来说也是一种磨练。”
　　扶苏看了看零露和子政，心里亦是充满了力量。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今晚的膳食，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早晨的时候，天气还是有些阴冷等到了晌午时分，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暖暖的铺洒在人间大地。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回到宫里的第十天。听说子政已经派了章邯和扶苏南下，对付砀郡城的债桑去了。
　　如今倒是闲来无事，零露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理身子。宫里的梅花开了，零露便披了一袭衣衫前去散步。
　　缓步沿着宫苑长廊前行，看梅开庭院，嗅暗香轻盈。风吹来的时候，片片梅花花瓣坠落，如同雪花一般皎洁。
　　“赵高？你这是要去哪里？”零露看到迎面而来的赵高，行色匆匆的样子。他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但见赵高见了零露，忙笑着伏身行礼：“老奴叩拜皇后娘娘，娘娘万安——皇上说让老奴找海娃问一些事——”
　　他说着，便从衣袖里取出怀揣的一只布帛。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眼前的布帛上是一只狼头的图案。
　　记得前些天的时候，子政找自己问起有关海娃的事情，总是怀疑海娃的身份，尤其是海娃身上的那个狼头纹身。
　　而今子政又找了匈奴族人的印记，让赵高前去海娃手臂上做一个认证。看来，海娃果真是匈奴族人了。
　　“皇上可有说，怎么处罚他么？”毕竟海娃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就算是匈奴人，也罪不至死。
　　权力斗争，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海娃或许只是一个棋子罢了，说不定背后还有人在指使他。
　　赵高听了零露的话，不觉摇了摇头：“这个老奴还真不知道，娘娘也是从汉王府出来的人，想来会更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梅花星星点点的飘落，荷塘上荡漾起圈圈涟漪。干枯的芦苇苇杆，在堤岸旁轻轻摇曳着。
　　零露想起了在函谷关遇到海娃的情景，决定对赵高进行一番试探：“我在函谷关见过他，他说是一个叫赵叔的人，帮他逃出来的……”
　　眼前的赵高听了零露这番话，不觉神色有些紧张起来。不过随后也只是轻轻一笑：“想来那个赵叔，也是匈奴人，不然怎会顺利逃出砀郡城？”
　　“你也说了，可能是匈奴人，只是这布帛上的狼头图案，赵总管怎会知晓，你莫不是那个赵叔吧——”
　　零露此言一出，赵高惊恐万状的跪在地上，连连口呼冤枉：“娘娘真是冤屈了老奴！老奴对大秦忠心耿耿，则会做出这等欺君犯上之事！”
　　阳光隐没在云端，空中的风也停了下来。赵高蜷缩着身子跪在零露身前，解释说：“这图案也是老奴从书籍上得来的……”
　　“这是我从那辆马车上找到的。”看到赵高不肯承认，零露索性取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扔在了赵高面前。
　　匕首寒光闪闪，小巧精致。剑柄上，刻着细细的“赵氏族人”四个刀刻字体。不是秦国统一后的小篆，而是赵国的本土文字。
　　零露本为赵国人，自然明白匕首上的刻字。当赵高看到匕首的时候，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僵硬的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