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51、烟花三月愁

　　骤雨落，狠命敲打着木格窗子。池塘上，偶尔传来海棠花落的声音，像是一阵阵叹息，让人扼腕。
　　火炉子上，冒着腾腾的白烟。里面是妙弋为项羽熬煮的草药，这些时日在山中养着，项羽恢复得非常好。
　　妙弋本来以为，可以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谁知道项梁的到来，确实打破了这种宁静。
　　她慢慢端起汤药来，然后递给项羽。等到项羽喝完这一个疗程的药，便可以出山了。
　　“你是要毒死羽儿么？”项梁猛然间伸出手来，然后打翻了这碗汤药。他愤恨的瞪着妙弋，似是要冒出了火。
　　看到项梁气愤的样子，妙弋本来想要上前解释的，却被项羽按住了手腕：“这是妙弋的一番心意，叔父不要误会了。”
　　就在这时，项梁扔给项羽一把绿色的植物。项羽不明所以，却听得项梁道：“她给你熬得是茱芫，这种草药是有毒的——”
　　这个时候，项羽才看到手里的绿色植物。细细看上去，跟普通的草没有什么区别。
　　剪亮烛芯，房间里的烛火光影渐渐亮了起来。手里的茱芫草还开着淡淡的紫色花朵，带着毛茸茸的花蕊。
　　长圆形的叶子下面，还带着黄豆大小的果实。这茱芫草生在山野间，毒性极强，稍有误食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常年生活在南方的项羽，又如何不知这样的毒草？只是平日里并没有见过，也是听得百姓们说起过。
　　他半信半疑的将茱芫草拿给妙弋，问道：“叔父说的，可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从项羽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妙弋感到有些可悲。原来自己在项羽的眼里，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她用一双委屈的眼神看着他，坚定的说道：“我虞妙弋从下定决心追随项王的那一刻，早就忘了自己是秦人……”
　　风雨夜色，迷离了这一季的落花纷然。寂静的夜，可以听得到海棠花摔在池塘上的痛苦□□声。
　　看到妙弋转身离开的背影，项羽倏然间明白自己错了。这些年妙弋跟着自己南征北战，吃了很多苦。
　　他不应该，就怀疑妙弋的。外面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天又黑，山路又滑，妙弋会有危险的。
　　“不许追出去！”项梁唤住了项羽的脚步，板起面孔来，“项氏一族没了住所你不去管，一个虞妙弋，就把你迷成这个样子！”
　　项羽从小就没了父母，一直跟在叔父项梁身边长大。从来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不敢违背。
　　“叔父还是太过敏感了，”项羽继续哀求道，“妙弋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什么都不会的。”
　　“你可别忘了，她之前是王贲的妹妹，在军营中长大的！你这就随我回去，你大叔父还等着咱们呢！”
　　项梁的强硬态度，让项羽的心里满满的委屈。他将此事托付给了清娘，希望清娘可以给自己解释。

　　杜鹃花开，在南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漫山遍野的一片明媚鲜艳。这是三月时节的女贞山，春意深深。
　　梨花桌案前，是两只茶盏。茶盏上，描绘着一只含苞待放的杜鹃花。青烟萦绕，恰似雨后的天空。
　　“每年清明前后，杜鹃花都会开满女贞山。这是我用杜鹃花熬煮的茶水，你尝尝味道。”
　　妙弋轻轻拿起茶盏，看着茶水上飘着的杜鹃花瓣，像极了云霞的颜色。阳光初升，轻轻袅袅。
　　入口甘醇的杜鹃花茶，很容易让人想到春夜的凉薄。飘渺云烟，如花似梦。
　　“想来蜀国国君的思乡之情，亦是这般浓烈吧……”妙弋慢慢品着茶水，心里莫名的想起了哥哥，想起了秦国。
　　这些年为了项羽，妙弋改名换姓，远离故土。一走就是十年之久，如今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是不是我让你喝的杜鹃花茶，产生了思乡之情？”清娘连忙致歉，“这样也好，跟项王一起回去看看，只是路上要小心一些……”
　　“我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妙弋说着，便默默的饮着手里的茶水。话语间，眼眸里，都是满满的悲戚。
　　听得妙弋如此说，清娘才意识到妙弋的心绪。她轻轻抚着妙弋的小手，关切的问道：“是不是跟项王生了误会？”
　　误会？妙弋想到项梁说的那些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若是以后真的因为自己，而让项家遭受灭顶之灾，妙弋实在是不忍心。
　　何况让项羽夹在中间，这种尴尬的场景，妙弋也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她想着，倒不如自己离开的好。
　　于是她轻轻摇着头：“多谢清娘这些时日对我的照顾，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一只杜鹃鸟，在花丛中翻飞盘旋。它通体的火红色花纹，与山中盛放的杜鹃花格外相称。
　　“项王的病能够痊愈，也全靠你的悉心照顾，”清娘微微笑着，“只怕以后，我便不能够时常助你们了……”
　　之前清娘同子成、子卿、项羽合作，负责提供粮草兵器。亦是为了替亡故的丈夫讨回公道，斩尽秦人。
　　心头的恨意，在清娘的心头慢慢滋长。她想借助那些反秦势力，将自己这几年的万贯家产悉数散尽，只为报仇。
　　可是后来，子政一统天下之后，天下变得安定了不少。清娘发现，那些反秦的势力也不过都是为了利益相争。
　　最终受苦受难的都是百姓，于是她便安心隐居在女贞山，再不与外面的反秦势力联手了。
　　入暮，晚间的云霞红艳艳的，浸染满山的杜鹃花。如同一片淡雅的胭脂红色，让人沉醉。
　　捧着这包杜鹃花的种子，妙弋的心里似是看到了希望。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她没有看到项羽。
　　烛台下，是一卷小小的绢帛。上面是项羽熟悉的字迹：“妙弋，“这是一包杜鹃花的种子，等到杜鹃花开的时候，我就会回去找你……”
　　走了，项羽真的走了。连一声告别的话都没有，她将那只绣着鹃花的香囊贴在心口，似是可以感受到项羽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