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49、闲庭花影移

　　山溪泠泠，春风盈盈。朝阳升起来的时候，天地一片澄澈。霞光四射，点染山中云烟。
　　零露抱膝，独自坐在山间的石头上，伸出手去，望着指缝里的光泽，在慢慢流动。
　　“这是熬煮的白鱼汤，里面我还加了一些豆腐，吃了以后可以补身子。”子政说着，便满怀欣喜的递到零露跟前。
　　看着眼前这碗白鱼汤，她开始怀念，在乡野间那对儿农妇家里吃得风味小菜，还有项夫人熬煮的白鱼汤。
　　那样静谧恬淡的日子，就这样被子政一把大火，无情的烧毁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悲剧的发生，却是无能为力。
　　“我没有胃口。”零露摇了摇头，仍旧只是将脑袋，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子政将鱼汤放在一边，然后伸出手去，想要抚一抚零露的额角。却见零露将身子往后挪了挪，根本不让自己动她。
　　“这山林间早起凉气最重，露儿应该回帐篷里休息的。”子政已经吩咐章邯，在这九嶷山上搭建帐篷。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子政说话，零露感到特别惊恐。好像是子政的一个命令，就会让千万家庭消失不见。
　　大约是子政也明白了零露的心，遂凑到她的跟前低声耳语：“露儿是为了天下，可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的露儿……”
　　子政自幼与零露青梅竹马，他的心里对零露甚是依赖。他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露儿。
　　耳畔处，是子政柔情款款的情话。脑海里，却是那一片大火还有子政得意的坏笑。
　　有的时候，零露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该不该相信阿政了。她的阿政，一直以来都是为守护天下太平的君王。
　　“可是阿政万万不该烧了这村子，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阿政这么做，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我若不这么做，最后死的会是我，你明白么？”
　　“刺客是不是项梁都很难说，阿政又何苦这么肯定，非要用一个村子里的人做赌注？”
　　“那么你是要看着我死了，你才开心么？”
　　“阿政，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子政说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了。好像之前的温软言辞，此刻起全然不见。他似乎又变做了那个孤冷的君王。
　　这么些年以来，零露一直都想着要陪伴在子政身边。然后一点一点融化他的心，改了他的脾性。
　　在零露看来，阿政的脾性其实也是收敛了不少。只是因为有的时候，做事有些急功近利罢了。
　　光泽打在悄然盛开的花朵儿上，梨花折射出阳光的朝露。零露看到子政长长的影子，感到他内心的那份悲凉。
　　于是她悄悄走到子政身边，想要向他道歉，从身后拥住他的腰身。
　　谁知这个时候，却被子政反手一推，然后听到了他冷冷的声音：“自从到了九嶷山，你就处处替项氏说话！”
　　零露猝不及防的被推倒在地，胳膊肘碰到了一块儿大石头上，小腹间竟然是酸胀的难受。
　　她的阿政，当真变得这般无情了么？她的眼前开始模糊，空中的流霞也在眼帘内慢慢消失不见……

　　灰白色的天空，浮动着浅灰色的云块。风中，夹杂着五彩云霞的曼妙。簌簌坠落的海棠花瓣，散满天际。
　　营帐内，零露只觉着脑袋发疼。梦境里的阿政，离自己那么遥远，让人看不透也抓不到。
　　这时，郎中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轻轻叹气道：“小夫人身子虚弱，才刚又流了孩子……还需静养才是……”
　　隔着一道素色屏风，零露可以看到一只木盆里，满是触目惊心的血。她的梦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春夜漫长，烛影摇晃。零露感觉到床榻边陷下去了一点点，应该是子政来了吧。
　　他轻轻抚着零露散乱的长发，然后吻了吻自己的眉眼，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
　　“自从你来到九嶷山，就一直替项氏说话……”
　　这个声音听在耳里有些刺耳，零露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隐约可以看到，阿政满怀欣喜的目光。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到你说话。”
　　现在零露的脑子慢慢清醒过来，她想到阿政对项氏所做的一切，心里感到没来由的失望。
　　“露儿，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那么对你……”
　　听到子政的声音，零露只是将身子侧到一边，然后背对着他再也不说话。现在，她只是想着一个人静一静。
　　晚照迷离，山水一片寂静。荒芜的原野处，被风吹动着草叶。散乱的海棠花瓣，随风舞动。
　　看到零露这般对待自己，子政便知道无论如何，露儿都不肯原谅自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就不能让他拥有一个孩子？拥有一个和露儿自己的孩子？
　　上次在宫里是这样，这次又是同样的结果。耳畔处，可以听得到零露发出的微微痛哭声。
　　“露儿若是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他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抚着零露不住抽动的双肩，心里有些悲戚。
　　此时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章邯前来通传，说是九嶷山的凝雪姑娘有事前来。
　　凝雪？这个时候她来作甚么？子政只好先安抚了零露，随后便走出了营帐。海棠花飞散一地，清香四溢。
　　月色下的凝雪，恰如月宫仙子一般。没有柒月的清冷，更没有零露的清丽，倒是多了一份缥缈婉约。
　　相较于北国的江湖门派而言，这些南国的江湖倒是越发诡异和神秘。先前是白帝山庄，而今又是九嶷山。
　　但见凝雪聘聘婷婷的走来，淡淡的对子政道：“寒毒已入零露肺腑，你们血脉相连，她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你真的肯为了她，什么事都肯做？”
　　子政听着凝雪的话里，似是有几分余地可以商量。遂立刻点头答应：“朕乃大秦帝国的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
　　“放了项氏族人，就这么简单。”凝雪指着眼前这一片早已被烧毁的废墟，像是在对子政下命令。
　　只是大火焚毁了半片山林，村子里也早就没有了人。项氏族人是不是还都活着？子政一无所知。
　　“我答应你便是。”子政嘴上答应着，心里却还是在存着疑虑。或许能够利用凝雪，不仅仅救下露儿，还可以来打探项氏一族的秘密，找到项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