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48、描画风景难

　　清晨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推开窗子，可以看到外面沾染着露珠的柳叶，空中一道绚烂的彩虹。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彩虹，凝雪的心里很不好受。她想到了《诗三百》中的一句话：蝃蝀（彩虹）在东，莫之敢指。
　　言外之意，就是说彩虹挂在东边，没有人敢去指指点点。那个时候，只要是看到彩虹，就会有不好的事情的发生。
　　彩虹像是一条戏水的长龙，将天地间的日月精华，悉数吮吸了去。果不其然，窗外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
　　店家慌慌张张的跑到后院柴房，惊慌失措的对凝雪道：“姑娘快跑吧，秦军来了——”
　　说话之间，馆驿大门已经被踹开了。许多拿着盾牌、肩抗矛戢、手举黑色龙旗的秦军，如潮水一般冲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将军，竟然就是自己救下的文弱书生！有那么一刻，凝雪感觉是在梦里。
　　她站在门口，望着秦军将馆驿里的人不断砍杀。看着鲜血，随着百姓悲苦的声音缓缓流动，大脑一片空白。
　　“凝雪，跟我走，我们大秦会助你剿灭楚国——”章邯伸出手去，向凝雪露出期许的笑容。
　　跟章邯相处的一个月里，凝雪一直把他当做了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放在心底的那个人。
　　可是章邯却是骗了她，什么书生，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找个时机入城，好为秦军打开城门。
　　是不是自己没有救下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她开始想念九嶷山的姐妹，也开始明白掌门为何不对付秦军了。
　　“你就没有想过，掌门让你来楚国，单单是为了给吴越复国？”章邯的问话，让凝雪满腹狐疑。
　　难道，是因为掌门不想让九嶷山与秦国为敌，才会让自己在楚国探查秦军的动向，好及时向九嶷山传递消息？
　　明哲保身，是九嶷山的处世之道。掌门宁可坐看楚国灭亡，也不会让九嶷山与秦国为敌。
　　章邯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凝雪。凝雪忽然明白了这些事情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棋子。
　　阳光暖暖的泼洒在屋檐上，绿色的枝叶慢慢延展开来，泥土的芬芳散逸在空中，春色愈发浓厚了。
　　就在这时，章邯一把抓住凝雪的手臂，将她拉至马背上，让她坐在自己的前面，揽着她的腰身。
　　“你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凝雪左右挣扎着，却被章邯紧紧地抓着手腕儿。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在凝雪耳畔道：“你若不想九嶷山也变作人间炼狱，就安生一会儿！”
　　原来楚国的郢都，已经被秦军包围起来。楚王派人去了九嶷山传递消息，希望九嶷山可以派人前来相助。
　　只是章邯念着凝雪的救命之恩，将楚王派出去的人阻截了下来。若是牵连到九嶷山，相信也逃不过秦军屠戮的命运。
　　凝雪不置可否的看着章邯的眼睛，那么坚定和认真，一副诚恳的样子。难道，章邯果真是为了九嶷山么。
　　于是，她慢慢安静下来。与章邯同骑一匹马儿，缓步拉掉湘水畔边。他将凝雪抱下马来，示意她尽快离开。
　　“乱世当道，谁都无法幸免，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章邯说着，便飞身上马，向郢都的方向飞奔而去。
　　自此之后，凝雪再也没有见过章邯。经过多次打听，却也是寻觅无果。而今若非项梁提及此事，凝雪的记忆里，还有一个章邯。

　　芳草萋萋，梨花溶溶。山野间的被大火烧成灰烬的几段枯木上，竟是生出了几朵梨花。
　　在春雨的滋润下，雪白色的梨花点染在寂寞的山林间，带来一片新生的希望，盛开着温暖的曙光。
　　当零露站在这片废墟前的时候，不觉吃了一惊。怎么才几日不见，村子确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项伯呢，项庄呢，还有项夫人？村子里的那片安逸时光，就像是一场摸不透的梦，就这么消散在眼前。
　　“皇上，末将办事不力，让他们跑了——”一袭银麟铠甲的章邯拱手通禀，话语里满是自责之色。
　　但见子政弯下腰身，轻轻扶起章邯道：“来日方长，至少现在摸透了项氏的下落，还有他们与九嶷山的关系。”
　　举目远眺，九嶷山中的茫茫新绿，很快覆盖住了荒芜的草木。子政遥望着西南方向——巴郡，应该是项氏的落脚点。
　　毕竟，当初项氏的粮草兵器，都是巴郡的清娘所提供的。接下来，就是要慢慢思量如何进攻女贞山了。
　　“露儿这是怎么了？”子政回身，看着站在一旁的零露，不觉将她拦在怀里，关切道。
　　但见零露的脸色很是难看，蠕动着嘴唇问道：“这么说来，是你让章将军烧了这片村子？”
　　“当初那个刺客你也看到了，他对你下毒手，我又怎会放过他？”子政说着，便从衣袖间摸出了那只断箭。
　　断箭使用九嶷山中的毛竹所制，而且上面用小刀刻着一个小小的“项”字。由此可见，这个刺客定是项氏一族。
　　于是子政便让章邯顺藤摸瓜，一路沿着九嶷山的路径前行。没想到就在这后山处，发现了一大片毛竹林。
　　面对项氏一族生活的村落，那个刺客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既然抓不到刺客，那么就火烧村庄。
　　也许等到那个时候，刺客就会出来了。谁会想到，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项梁和项伯。
　　“根据章邯的推测，那名刺客就是项梁！”子政向零露说起这段话的时候，满目里都带着怒火。
　　他眯起眼睛，看着这片村庄，话语间满是窃喜：“若非是项梁，我也不会将项氏灭族……”
　　风吹来，将春雨吹洒在树梢枝头。新的绿意萌生了嫩芽，像是上天的垂怜一般浸润着自然。
　　“阿政说的这般轻松，却完全忽视了百姓的安危。”零露慢慢开口，一字一句都带着生硬的口吻。
　　而今对于子政来说，他才是这世间最大的胜利者。沉浸在喜悦中的子政，又怎会听得进去零露的话语。
　　他负手而立，指着这片废墟欣喜道：“待我让章将军将这片土地平整了，给你盖一座行宫如何？”
　　这番言辞与自己的话语风马牛不相及，可见子政根本就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零露的心里有些难过。
　　“若是盖成一座坟冢更好，这样可以让活着的项氏族人，有一个祭祀的地方！”零露索性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我一直以为，只有露儿才会明白我的心……”子政忽然回头，看着零露眼眸中的清冷，感到了她的陌生与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