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47、浮生何时好

　　春暖花开的季节，蜂飞蝶绕。柳枝荡漾在湖水中的圈圈涟漪，点染在绒绒的春水中，像是一幅水墨画。
　　还是十年前，凝雪那个时候二十岁。作为九嶷山的弟子，她要预备去楚国郢都，刺探楚国的消息。
　　谁知当她渡过湘水，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夕阳西下，夜风清冷，凝雪只好借宿在一家馆驿中。
　　“姑娘还不知道吧，这秦军都驻扎在了城外，咱们这馆驿……”店家一脸的无奈之色。
　　这个时候，凝雪才知道。原来秦军派了王贲南下伐楚，王贲带领六十万大军将营帐，扎在了城郊外。
　　为了防止有秦军的细作混入城中，城门每天都关的很早。不仅如此，不论城内还是城外，这馆驿都不允许生人入住。
　　除非是，拥有楚国的鱼符印信。这方鱼符印信，其实就是证明自己是楚国人身份的东西。
　　凝雪身为江湖中人，自然没有了。她望着外面苍茫的夜色，哀求道：“小哥当时可怜我，我一个弱女子，总不会是细作的……”
　　听着凝雪的苦苦哀求，店家一时犯了难。凝雪还专程拿了一些楚国的蚁鼻钱，证明自己就是楚国人。
　　“这不是钱解决的问题，问题是我这么做，是冒了杀头的风险，万一……”不论说什么，店家就是不同意。
　　看到凝雪这么哀求的份儿上，店家同意她可以去住柴房，不过天一亮必须要走。
　　春分过后，天气虽然暖和了，可是夜里还是有些寒意。凝雪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想着过了这一晚就好。
　　谁知当她走到柴房里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襟危坐在那里看书，看起来很是斯文。
　　“公子这是……”凝雪很是好奇，柴房里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在？难道他也是没有鱼符印信没法住店？
　　身穿象牙白的长衫男子，将竹简慢慢卷了起来，然后拱手到：“小生章少荣，一介书生，入城探亲。”
　　章少荣，这个名字真好听。凝雪看着他手里的书卷，不觉好奇道：“公子看的什么书？这么晚了也不休息。”
　　“是当年吕相国编著的《吕氏春秋》，不过是随手翻几页，慰藉漫漫长夜。”他淡然说道。
　　早些年，凝雪倒是听说过秦国的吕不韦相国。是一个奇才，可惜后来功高盖主，被赵子政鸩杀了。
　　凝雪虽然是江湖中人，可是也会时常打听朝堂上的事情。毕竟天下风云变幻，对于江湖而言也是一次不小的震动。
　　烛火长长，晃动着两个人的影子。凝雪歪着脑袋，看着章少荣看书时的样子，竟是迷了。
　　“公子生逢乱世，竟然还能够静心看书，小女佩服。”凝雪说着，不觉心里很是佩服他的云淡风轻。
　　“既然生逢乱世，就更应该学会兼济天下。这书里讲述的东西可多了，有空你也应该看一看的……”
　　于是在章少荣的讲解下，凝雪慢慢学会了读书。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书里也会这么有意思。
　　章少荣，这个书生就这么走进了自己的世界。凝雪喜欢这样的安静淡然，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暮雨潇潇，长路迢迢。露水有些凉，入夜时节的春消退了几分。绿墙黛瓦，小燕已还巢。
　　在馆驿居住的这些时日，春雨一直下个不停。为了掩藏自己的踪迹，凝雪只好先静静等待时机。
　　“这是我熬的姜汤，公子喝了可以暖身子的。”凝雪与章少荣相处的时日，看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昨天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黄昏时分，冒着小雨才回到了柴房。凝雪看他精神恹恹，脸颊也有些发红。
　　她伸过手去抚了抚他的额角，滚烫滚烫。于是便去馆驿熬了一些姜汤，还另外要了一床温暖的被褥。
　　章少荣捧着姜汤，咕哝咕哝的一口喝完了。随后抹了一把嘴，笑着道：“谢谢凝雪姑娘。”
　　他的眉眼间，清澈的颜色像极了雨后的天空。凝雪接过汤碗，有些尴尬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为了不让他夜里受到寒气的侵袭，凝雪将被褥盖了厚厚的一层，旁边还点燃着浓浓的炭火。
　　看到凝雪这般贴心，他便轻声笑着：“你就不怕我是坏人？还对我这么好？”
　　听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凝雪没来由的耳根子发红。她赶忙站在窗户口前，任凭冷风吹拂着自己凌乱的思绪。
　　“我有一个弟弟，早些年被秦军所杀——看到你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他——”凝雪缓缓道出自己的心事。
　　当年他守护的吴越，虽然是被楚国所灭。可是她的弟弟，被秦军征去做了民夫，已经死在了长城脚下。
　　她收留楚国后裔，是认为百姓是无辜的。此番来楚国打探消息，不过是得了了掌门人的命令。
　　那个时候，秦国正在进行大一统的战争。若是秦国可以灭了楚国，也算是替自己报了这仇吧。
　　只是面对秦国，她始终都认为，弟弟死的着实冤屈。可是她势单力薄，而且掌门人的目标只有楚国。
　　在楚国馆驿的这些时日，她思虑了很多，却依然想不到最好的法子。如今对章少荣说出来，心里舒坦了许多。
　　“这么说来，你们就是守护吴越两国的九嶷山门派了？吴越早就被大楚所灭，你们难道想着要吴越复国不成？”
　　章少荣说的很是明白，这吴越两国的后裔，早就融入了楚国血脉。凝雪也实在是不知，掌门人为何非要这么做。
　　“我想着应该集中全力，对付秦国，”凝雪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王贲大军已经驻扎在这里三个月了，楚国会有危险的……”
　　到时候别说是楚国，就是相邻的九嶷山门派，也会受此牵连。她甚至只是想着，说服掌门来对付秦国。
　　“我就是秦国人。”章少荣说着，便从腰间取出鱼符印信，上面写着他自己的相关信息。
　　凝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回答，唬了一跳。刚才她这么没遮拦的说出了秦国那么多坏话，这个章少荣会不会杀了自己。
　　那一刻，凝雪不觉坐直了身子，衣袖下的利剑，也被她攥得紧紧的。一旁的章少荣见了，不觉哈哈一笑。
　　“这些天多蒙凝雪姑娘相救，我章邯才会得以苟活，后会有期！”他说着，便翻身跳出了窗子。
　　这个时候，凝雪方才醒悟过来，原来章少荣就是秦国的大将章邯。只因被大雨阻隔无法入城，才在这里暂时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