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29、应是伤心时

　　雨停下的时候，天空都变成了清澈的颜色。山上的树木都只剩下了干枯的枝干，唯独青松翠柏还在傲然挺立。
　　路边偶然生出的几朵白梅花，点染了这里的单调气氛。零露想到昨日的那个诅咒，由不得心生寒意。
　　于是零露快马加鞭，想要赶回汉王府告诉子政，一定要小心这个白帝山庄。尽快离开才是。
　　“阿政——”站在滚滚湘水边，零露看到了玄色衣袍的子政，正站在水边用刷子刷洗着马儿的鬃毛。
　　可是梦么？零露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朝着子政的身边飞快的跑过去。亦或是心有灵犀？
　　“阿政，当真是你？”零露有些恍如梦境，昨晚的梦里，阿政就是眼前这般丰神俊朗的模样儿。
　　“怎么，你希望是你的萧大哥不成？”子政说着，便站起身来，轻轻的抚着零露散乱的青丝。
　　想到昨日的梦境，零露赶忙慌乱的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是——阿政在汉王府，为何会来到这湘水边——”
　　但见子政的一双瞳眸，深深地凝望着零露的脸颊。似是要将零露看在了眼底，零露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用一双玉手摆弄着裙带。
　　随后，子政轻轻刮了一下零露的鼻尖，戏谑道：“露儿就这么想离开我么？若非青萍相告，你是不是就这样不告而别？”
　　被子政拥在怀里，与他耳鬓厮磨，才是零露久违的温暖。她与子政并肩坐在湘水边，静静地望着斜阳西下。
　　挂在山巅的夕阳，如同一只鲜红的山楂。风儿一吹，似是揉碎了这颗山楂果儿，将附近的云朵，都染红了一大片。
　　“这山上有一个白帝山庄，阿政可有听闻？”零露指着那做云雾弥漫的山巅，缓缓诉说着有关山庄的故事。
　　“前些日子，刘季派出去了很多人，都没有找到那个白衣女子，莫非就是白帝山庄的人？”子政隐约猜到了什么。
　　零露点点头，将素素所说的话，与在馆驿听到的言论，一并告诉了子政。随后，还试探性的问道：“素素既然认识柒月，想来也是山庄的人……”
　　为了帮助素素，零露索性扯谎道：“若是素素入宫成为太子妃，会不会对大秦的江山有所威胁？毕竟大秦曾经剿灭过山庄。”
　　零露知道子政疑心很重，重视江山社稷。必然不会带一个仇人回宫的，零露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她其实也在赌一把。
　　晚风吹来，携裹着梅花的清香。零露才听到子政的口中缓缓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咱们还要倚靠汉王对付项羽……”
　　如今项羽带领着大披楚军逃散，就躲在巴郡的女贞山里。女贞山的清娘拥有自己的军队和兵器，又与项羽联合，自然难以对付。
　　“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那份协议，让巴郡拥有军队，也不会造成今日这尾大不掉的局面！”
　　零露看着子政的眉头紧锁，不觉伸出手来，轻轻为他抚平：“可是阿政也是为了救我，这也怨不得阿政。楚汉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战争的……”

　　冬雪飘来，将天地万物染成一片银白色。山尖上，顶着一层白花花的薄雪，像是九天仙子一般。
　　因为下雪的缘故，所以子政同零露两人便在湘水附近的馆驿，暂且休息了几天。
　　入夜时分，雪下得更大了。隔着一道窗户望过去，便可以看到外面被折断的树干。
　　“今冬多大雪，咱们要多储备一些粮食才是。”馆驿里有人说道。
　　“你们知道么，北边的长城好端端的，竟然坍塌了！”馆驿的另一个人说，他还拿出了一份邸报。
　　邸报是各郡县的官方文书，通常会将每个月发生的事情，一并记录在邸报中。再发放给民众。
　　子政从那些人手里接过邸报，邸报上写着。就在半个月前，北疆的一段长城坍塌了。
　　从北疆传过来的消息，到达南国时间自然会长一些。子政攥着这份邸报，心头的无名怒火不由而生。
　　零露在衣袖下面，轻轻抚着子政泛白的关节，安慰道：“阿政且先别恼，北疆有蒙将军在，不碍事的……”
　　这时，又有人说道：“这漫天的大雪就是警示！当今皇上暴虐无道！”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我家在巴郡，从这里买药最是方便，也多亏了大秦皇帝打通了经商之路，不然我与夫君早就阴阳两隔了。”
　　零露挽着子政的衣袖，然后很是自然的编着谎言，想要探一探百姓口中是怎么看待“暴虐无道”的子政的。
　　“你那是妇人之仁！”那个人低声道，“你难道没听说么，那段长城是怎么坍塌的，就是被前去探夫的孟氏给哭倒的！”
　　什么？一个女子竟然能把长城哭倒？零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闻，一脸讶然的看着那些人。
　　据他们传闻所说，那个女子唤做孟氏，丈夫前去修筑长城。这一去很多年都没回来，孟氏便前去探望。
　　谁知左右找不到丈夫的身影，孟氏便前去打听。好多人都说，修筑长城的人有一部分都死了。
　　孟氏一听，便号啕大哭起来。结果她面前的城墙轰然坍塌，露出了一具白骨，孟氏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丈夫的骸骨。
　　于是这件事便被写在了邸报上，好多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说是若非秦皇残暴，征召民夫修筑长城，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当真是可笑，”零露听了之后，立刻大笑，“北疆若不是有长城固守，匈奴骑兵早就南下了，你们又何苦坐在这里高谈阔论？”
　　“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其中一个人道，“如今这湘水边上有一个山庄，庄内还有座祠堂，若是被湘水神知道了，可是要受惩罚的……”
　　曲曲屏风，将暖炉里的热气聚拢在厢房里。桌案旁，子政一脸肃穆的坐着沉默不语，一杯又一杯的饮着苦涩的酒水。
　　看到子政脸色阴沉，零露不觉也拿起青铜酒爵，对子政道：“他们不理解阿政，我理解！我来陪阿政一醉解千愁！”
　　看着零露这般豪爽，子政的心里颇为释怀。他轻轻一笑：“能够将齐国杞梁夫妻的故事编成孟氏哭长城，这个人也还真是颇有能耐。”
　　原来齐国有一个大夫杞梁，在讨伐莒国的征途中战死沙场。齐国君主便封他为大将军，将其尸骨葬入王陵。
　　“可见编故事的这个人，八成是齐国人了，”零露喃喃自语，“反倒是湘水祠堂，跟白帝山庄定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