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257、天地一飞鸿

　　时过黄昏，潇潇暮雨浸染着天地之间。缥缈的云烟，在空中氤氲出一层水汽，幻化出五彩的光圈儿。
　　细细算着日子，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到了明年开春时节，子卿就会回到咸阳，那么自己也应该进城早做准备了。
　　项羽坐在桌案前看着地图，正在盘算渡江的日子。只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却是妙弋。
　　但见妙弋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百花褶子袄，越发显得纤腰束素。她端来一碗温热的米酒，轻轻放在桌案上。
　　“送出去的信，殿下可曾收到了？”项羽将自己的行程随时告诉子卿，希望子卿可以给与自己指点迷津，毕竟现在大雪封山，自己无法前行。
　　妙弋坐在他旁边，笑着点头：“项大哥放心就是了……只是我还听得一个消息，说是殿下的幕府里，进了一个女刺客……”
　　到还真是可笑，女刺客。如今这北疆又是修筑驰道，又是加固长城，自然会有人反抗转而行刺。
　　可是如何会有一个女刺客，想来是子卿那边逼得紧了一些。有些女眷想要为丈夫打抱不平吧。
　　“这倒是一个好事儿，”项羽漫不经心道，“倘或有一天，连城里的孩子都前来行刺，那么这赵子卿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在项羽看来，目前臣服于子卿，做一个“西楚霸王”。不过是为了日后，争取更大的权益。
　　如今自己身边有了小部分军队，再加上有谋士英布和项梁，进入咸阳城后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刘季还在长江边上，我已经派去了叔父前去阻截，”项羽这时得意道，“相信这咸阳早晚是咱们的天下。”
　　看到项羽这么自信，妙弋却是格外担忧。她本想说出刘季派了陈胜在大泽乡起义的事情，却不知如何开口。
　　“项大哥，”妙弋思虑了会子，断断续续道，“如果刘季也派了人，在江浙一带占山为王，给他留下退路呢？”
　　本来这个消息，是项梁传回来的。可是又怕项羽一时情绪激动，就叮嘱妙弋先不要说出去的好
　　果然，项羽听了之后眉头一皱，才冲着妙弋吼道：“你哪里得来的消息？如何我会不知？”
　　妙弋无奈，只好将先前项梁准备好的书信，交付给项羽，并把项梁嘱咐的话，又给项羽说了一遍。
　　谁想到项羽狠狠地捶了一把桌子，怒道：“如今连叔父也不信任我了！要靠你一个女人！我可是西楚霸王！”
　　看到项羽这般骄傲轻敌，妙弋的心里颇为担心。偏巧这时，英布前来要通禀军情，却被项羽骂了一通。
　　“嘘——”妙弋示意英布先不要开口，然后悄悄带着英布出门去了。此时雪停了，天地一片广袤。

　　灰暗色的天空上，生长着一片片絮状的云朵。没有风，天空倒是显得分外低沉。
　　这是一年中的大寒时节，接连下了三天的雪，将天地之间染成了一片粉妆玉砌的世界。
　　本来今日是项羽的生辰，她期许着自己能够给他一份惊喜的。可是项羽一大早便出门去了，独独留下妙弋一人守在房中。
　　跟在项羽身边这么久了，她知道他最是喜欢饮酒。遂穿好皮袄，提着一只酒壶去往城中打酒去了。
　　只是本该热闹的街市，却是大门紧闭。就连做生意的店铺，也都关了门子。妙弋很是奇怪。
　　她接连走了几条街道，都是如此情景。遂信手敲了一家店铺的门，侧耳听去，里面是有人在说话，却无人来开门。
　　“姑娘外地来的吧？”旁边的一个老妪见了，不觉上前问道。妙弋点了点头，她正要询问店铺紧闭的缘故，却见老妪引着她来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老妪从屋子里取出一炉炭火，然后又温了一碗姜汤，端过来道：“天寒地冻，姑娘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妙弋围着炭火，身上渐渐地有了些许暖意。她捧着姜汤咕哝咕哝的喝完之后，笑着道：“多谢婆婆，只是这城里究竟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儿，老妪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这朝廷把我女婿抓走，说是修什么长城。这一走就是三年，女儿担心他，所以便去寻了……”
　　原来百姓都怕被征集为民夫，所以家家门户紧闭。难怪城里看着这般荒芜萧疏。
　　妙弋从衣袖里取出钱来，对老妪道：“婆婆一个人生活，总要过日子的。这些钱婆婆拿去，我会替你找寻女儿的。”
　　走出院落之后，妙弋看着老妪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越发感到内心难过，此刻对于她而言，更是觉着自己身为秦人可耻了。
　　她想回到家里，告诉哥哥王贲。然后转告子政，让他们去看看百姓们的日子。难道，这就是一统天下的太平？
　　没有打到酒，空空的酒葫芦里却是妙弋满满的担忧。她沿着长长的街道，缓步走着。
　　“我两个儿子都被你们抓走了，这一个让我留着吧……”不远处，一个妇人哭着抱着自己的孩子，结果小儿子还是被官兵抓走了。
　　妙弋疾步走上前，想要伸手相助。却又怕自己连累了项羽，便只是走过去扶着妇人轻声安慰。
　　“这岂不是要我家绝后？苍天！呐——”妇人哭的伤痛欲绝，却也只是无济于事。
　　一旁的邻居纷纷议论道：“自打入冬以来，就不停的抓人。”“不是说从死囚那里调集的民夫？怎么还用咱们百姓？”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断涌入妙弋的耳朵里。她感觉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刺，扎着她的心口。
　　风吹来，吹动着遍地的梅花花瓣。看着那群人模人样的官兵，妙弋一时气恼之际，上前便是对他们拔出利刃。
　　“虞姑娘且莫动手！”这个声音，像极了英布。妙弋回过头去，果真是英布。他挥一挥手，身边的士兵立刻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