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231、秋阴渐向暝

　　天气忽明忽暗，晌午还挂着一轮太阳。到了中午的时候，竟是墨云翻卷，遮盖住了原本明朗的天空。
　　索性子政的车队，已经回到了咸阳。只是子政在大船上受了重伤，一直都在昏迷当中，口中喃喃自语的说着梦话。
　　太医夏无且为子政施了针法，又熬制了安息香。子政的精神才慢慢好起来，睡得踏实了许多。
　　零露屏退所有的宦官，又单独为子政输送了一些灵气。及至抚到子政平缓的脉象，方才放了心离开。
　　“本宫要见皇上——”这时，一个身穿霁色衣裙的姑娘站在门口，身边还牵着一个孩童的手。
　　但见赵高迎来，拱手行礼道：“娘娘万福金安，如今皇上尚在安歇，娘娘可晚些时候再过来。”
　　“皇上这一走便是一年，本宫的亥儿都会走路了，理应看看他的父皇才是。”这个时候，零露才认得出来，这个姑娘是匈奴的公主宝音。
　　只是没想到离开咸阳的这许多日子，宝音竟是诞下了小皇子。可是零露记得很清楚，子政何时与宝音同床共枕？
　　难道，难道是当年自己行刺子政，子政假死之后流落到匈奴部族，然后阴差阳错的迎娶宝音的那一天？
　　这个时候，零露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记得自己曾经去找过子政，宝音还说已经怀孕了的话。
　　可是子政分明说过，那些话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呀。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子政一直都跟自己在一起，宝音怎会有了孩子。
　　又或者说，子政一直都在欺骗自己？零露的脑子乱乱的，站在风口处，她可以看得到宝音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皇上身体虚弱，一路舟车劳顿。今日又刚刚吃了药，需要静养，宝音妹妹还是回去的好。”零露淡淡的开口。
　　“是我疏忽了，没能够向皇后行礼。”宝音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刺，深深地刺痛着零露的心。
　　但见宝音拉着小皇子的手，对零露说到：“他唤做亥儿，因为是亥时所生。一直等不到皇上赐名，也就随便取了个名字……”
　　细细的看着这个亥儿，跟子政还是有几分相像。只是如今，沉睡的子政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小皇子吧。
　　于是零露敛去自己的悲痛，然后对宝音道：“今日天色不好，妹妹早些回宫去，不然待会儿下了雨，路上会不好走的。”
　　宝音离开的那个背影，看起来都有些愤恨。零露恹恹的走进厅堂，想要看书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窗外想起了雷鸣声，雨便应声而落。飘散在屋内的雨滴，打湿了零露的发梢。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时丽姬慢慢走进来，关好窗子，为零露沏上一壶香茶：“你和皇上走了这么久，自然不晓得宫里发生了什么……”
　　于是丽姬坐在桌案旁，为零露一一讲述着有关宝音的故事。原来宝音很早就有了孩子，只是她自己和子政都不知道。
　　那时为了平定匈奴，巡游天下。宝音也不想打扰子政，便安心在内宫养胎。去年子政离开咸阳没多久，宝音就诞下了小皇子。
　　原来，到底是自己误会了子政。零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如释负重的样子。
　　“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情，”丽姬看出了零露的心思，“只是身为青要门弟子，咱们被种下情蛊的那一刻，便被剥夺了生育的权利，我明白……”
　　零露的泪水慢慢滑过脸颊，她伏在丽姬的怀里。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够像其他普通女子一样，为心爱的男子留下血脉。

　　高大的咸阳宫在绵绵秋雨中越发庄严肃穆，交织在空中的雨丝，将天地万物笼罩上了一层水雾。
　　当子政醒来的时候，周围静极了，只可以听得到滴漏落入莲花池的声音。子政揉着发酸的脑袋，眼前一片模糊。
　　这时，赵高送来汤药，并再次宣召夏无且前来诊脉。索性子政的身体并无大碍，气色也好了不少。
　　“赵高，露儿呢，朕记得她在船上的时候也受了伤的。”子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寻零露，确是不见零露的身影。
　　赵高拱手到：“皇后娘娘探视丽姬娘娘去了，晚些时候会过来的……皇上如今要不见见宝音公主？她已经在殿外候着一天了。”
　　门外的宝音听得赵高的宣召，高兴地牵着胡亥的小手，跑到了子政的跟前。然后笑着道：“皇上可算是醒了，臣妾和亥儿一直惦念着皇上。”
　　宝音的这一声“亥儿”，让子政顿时有些迷蒙。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小皇子？不是应该是扶苏才对么。
　　但见宝音将胡亥拉到床榻前，然后对子政道：“皇上刚一离开宫里的时候，亥儿就临盆了，想来是为了庆贺他的父皇回宫。”
　　据宝音自己说，自己身体很弱，太医说胎儿很难保得住。宝音苦苦哀求太医，吃了很多的保胎药，才降下这个小皇子的。
　　“为了不让皇上担心，臣妾就想着给皇上一个惊喜的，皇上可否怪罪臣妾？”宝音的眼神里，含着几多期许。
　　这个时候，子政的头脑又开始发痛了。他隐约记得迎娶宝音的那一天，匈奴内部发生了叛乱，草原上一片混乱。
　　小胡亥伸出小手，轻轻抚着子政的大手。一双大眼睛看着子政，充满了孩童时的天真与稚嫩。
　　亥时出生的小皇子，细细看上去，跟自己小的时候还真是有些相像。子政的心里，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个小皇子。
　　窗外梧桐叶落，空中的云被秋雨打得四分五裂。子政抱着小胡亥，教他说话，唤自己“父皇”。
　　小胡亥被逗得咯咯咯的发笑，子政的眼眸里，也呈现出了少有的柔情。宝音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于是这一夜风雨虽大，可是对于宝音而言，却是格外温暖的。在子政的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小皇子。
　　清晨时分，宝音笑意盈盈的走出殿堂。然后抚了抚盘好的发髻，眼神里都是得意的神色。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零露看到了。宝音冷哼一声，低声道：“大秦的皇后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谁知这番话着实惹恼了零露，她想也未曾想，便猛然朝着宝音甩过一个大嘴巴。口里怒斥：“一个小小嫔妃也敢对本宫不敬，宫里可没了王法？”
　　宝音被零露突如其来的巴掌，唬的没站稳脚跟。她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冲着随后走来的子政哭道：“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
　　“朕记得在草原上认识的宝音公主，并非是这般不懂规矩，你污蔑皇后在先，理应受罚。”子政说出的这番话，的确是解了心头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