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205、乱红过秋千

　　一道朝阳，平铺水面。于是江面上，呈现了一半青涩一半红色的景致。芦苇丛中的一群野鸭，惊散了江面的静谧。
　　自从子政和零露离开之后，萧何的心里总算是舒了口气。他要劝说栩栩，跟着他和刘季一起回沛县才好。
　　可是栩栩的心里，对项羽亦是有所留恋。萧何便对栩栩讲起其中的利害关系，让栩栩权衡利弊。
　　“那个人叫王贲，他是秦国将军，亦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萧何低声道，“你若是去找项羽，岂不是正中了他的圈套？”
　　要知道自打项羽失踪之后，不仅是栩栩在四处找寻，而且子政也在找。如今王贲没有回咸阳，就留了下来，可不就是打算利用栩栩，寻到项羽么。
　　听得萧何所言，栩栩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你说王贲是，是皇上的贴身侍卫？那，那个华服公子不就是……”
　　“当今圣上”未曾脱口而出，萧何就对着栩栩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栩栩方才明白，为什么萧何一直拒绝自己和子政交谈了。
　　“我，我对他说过自己的身份了，他该不会，就是派了人来抓我回去吧？”栩栩直到现在，才感觉到如临大敌。
　　要知道自己对子政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若是子政哪天想了起来，或说不定会杀了自己。
　　看到栩栩这么担心，萧何轻轻一笑：“不会的，你不是还曾经救过皇上一命么？何况，你跟零露亦是好朋友。”
　　风吹来，撩拨着栩栩的思绪。她的脑海里，还是慢慢梳理有关零露的故事，原来零露口中的“阿政”，竟是至高无上的天子！
　　栩栩反而感到可怕，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吕家的漏网之鱼，更因为当初自己为了营救哥哥，发动民众上书“万言书”，痛斥子政的暴行。
　　那个时候民夫被征集修建陵寝，哥哥也在其中。栩栩实在是迫不得已，方才做出那般轻狂举动。
　　“你总是喜怒无常，做事冲动，如何才能够为你父亲报仇呢？”萧何拍着栩栩的肩膀，笑着问道。
　　仔细想想萧何的话，还有最近发生的事情。栩栩渐渐平复了心境，目前还是回到沛县振兴吕家为首要任务。
　　至于对项羽的那份思念，只当做是一场华丽梦境，梦醒来一切都忘了干净吧。她抬起头，可以看得到明朗的天空。
　　桌案前，栩栩与萧何最后一次痛快的饮酒。她端着一盏酒水，向萧何致歉：“萧大哥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栩栩敬你！”
　　“你真该道歉，不过不是我，应该是你的丈夫刘季才是。他一直都为你担心受怕，你都不知。”
　　只是一说到刘季，栩栩不觉将酒盏重重的甩在桌案上。嘴角里冷哼一声，在她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把刘季当做丈夫。
　　酒香四溢，花香弥漫。栩栩听到一阵马蹄声，遂起身去看。却见楼下停着一辆马车，刘季在楼下朝她招手：“娘子，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
　　片片花瓣随风落下，遮掩住了古道巷陌。栩栩气呼呼的坐下来，继续举杯痛饮，她不愿看到刘季。
　　“相信我，刘季会是一个好丈夫的。”萧何一直都相信，吕太公生前的相面之术，刘季也必定会成大气候。

　　细雨飘飘，风儿娆娆。晨起一路向东，快马加鞭不曾停歇。及至到了第十三日的午后，便来到了沛县。
　　如今的沛县县城，与来时的模样一般无二。依旧是被烟雨笼罩的小小城市，安稳的伫立在眼前。
　　好像之前的战火纷飞，早就已经不曾存在。因为下雨，路边的店铺早就关了门，道路上偶有过往行人，亦是行色匆匆。
　　栩栩、萧何和刘季三人，循着记忆中的路径，辗转来到曾经的吕公府宅。雨水，将宅院里的草木滋润的格外茂盛。
　　断壁残垣处，像是在诉说这一段悲伤的过往。站在荒草杂乱的庭院里，栩栩仿佛可以听得到有人小声的哭泣。
　　“素素？樊大哥？”栩栩这个时候才看到，一方低矮的墙角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素素和樊哙。
　　但见他们跪在雨中，似是在向这座荒芜的庭院祭拜。姐妹二人相逢，自然是喜极而泣。
　　栩栩拉着素素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得笑出了泪水：“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我和萧大哥都很担心你……”
　　说到这里，素素的眼神有些悲凉。据她自己说，自从吕家遭了劫难之后，便追随着樊哙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直到近日，看到皇榜上写着赦免吕家的消息，素素才和樊哙从附近的砀郡赶回沛县，想要找寻父亲和姐姐。
　　谁会想得到，吕家府宅早就已经没了。望着这一方颓废的庭院，素素甚是伤心，便同樊哙一起祭奠。
　　“樊大哥对我很好，一直都很照顾我的。”素素说着，不由得将目光移向樊哙，眼眸中蕴含着别样的情谊。
　　雨下的小了一些，栩栩遂笑着道：“之前妙弋将父亲的尸骨埋在了松柏坡，我带你们过去吧——”
　　不知为什么，栩栩看到素素和樊哙在一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自小她就知道樊哙钟情于自己，素素也是知道的。
　　而今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栩栩明白孰轻孰重。可是这个从小呵护她长大的樊哙，也会有一天离她而去。
　　像是项羽，像是父亲，像是她的哥哥们。栩栩默默地走在前面，满心都是复杂的情绪。
　　许是想的多了些，许是山路有些湿滑。栩栩一不小心崴住了脚，痛的叫出了声儿。
　　身后的刘季见状，不由得伸手去扶起，将栩栩轻轻揽在怀里：“娘子小心一些，这山路委实不大好走……”
　　阳光轻轻浅浅的打落在树梢，栩栩被刘季搀扶着，小心翼翼的走过每一处路径。
　　转身再看樊哙，好像很不自然似的跟在后面。原本还与素素走在一起的，现在确是落后了好多。
　　“姐夫当真是疼惜姐姐，小妹都有些羡慕！”素素跟过来，满脸艳羡的看着栩栩和刘季。
　　好像这番话，亦是对樊哙说的吧。栩栩分明看到，樊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隐忧，让人忍不住感到失落。
　　松柏坡落叶很多，沾染了厚厚的一层泥尘。栩栩和素素两人跪在坟冢前，恭恭敬敬的上香祭拜。
　　萧何、樊哙和刘季，亦是点燃一炷清香。刘季作为吕家的女婿，还另外备了一杯薄酒：“岳丈放心，大秦灭我吕家，项羽毁我族人，我刘季定当报得此仇！他日，再将岳丈的陵寝请入太庙——”
　　风吹动松柏叶落的声音，沙沙作响。一颗露珠坠落下来，夹杂着青松的清香，似是在对刘季的话有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