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121、人在深深处

　　寂寥的街道，被雨水冲刷的格外干净。行人再不像以前那般来来往往，反倒是行色匆匆，城池显得越发落寞。
　　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城池，零露似乎又看到了屠戮的邯郸城。好像这些事情，一直都残存在脑海中，发生在昨日一般。
　　“你早晚要回到孤的身边，有你相助，不如早些拿下齐国，回到咸阳不是更好？”……
　　想到子政说起的这番话，让零露心口一阵发痛。她忍不住的抓住心口，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零儿，你没事儿吧？”子卿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扶着坐在街角的台阶上。又取出一粒桃花丸，让零露暂时服下了。
　　泪水在零露的眼眶里打转，她望着自己吐出来的鲜血。想起自己当初，费劲了心力为子政换血的情景，不由得扑在子卿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你不想回到王兄身边，我不会勉强你的，”子卿缓声安抚着她，“你告诉我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零露抽泣着半日，方才开口道：“我想去找瑶姑姑，回到山上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可是有哪一次能够做到？不过这一次，零露告诉自己，绝对是最后一次。
　　于是子卿将零露搀扶着，同静姝一起去往青要山。这个时候城中秦军已经撤退，徒剩下了一座空城。
　　三个人寻了一匹马车，有子卿驾着车子，一路朝着北边的青要山前行。车子里，静姝在安静的陪着零露。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行驶到了赵国的旧地。零露说着要下去车看看，这个曾经属于赵国的土地。
　　静姝只怕零露会触景伤情，却只见子卿冲她摇摇手，然后对零露道：“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风吹来，打湿了片片海棠花的花瓣。沾染了秋季的寒凉，夜色的伤痛。这时夕阳西下，渗透着露水的光圈儿，打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零露指着丛台这座小小的馆舍，对子卿和静姝说起那段伤感的往事。
　　野草和蓬蒿生的很高，遮掩住了昔日的繁华。拨开荒凉的草木，零露竟是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小男孩儿。
　　“以后我会来给你送米酒的，”小女孩儿对小男孩儿说道，“放心，谁若是欺负你只管告诉我，姐姐保护你！”
　　小男孩儿送给小女孩儿一只羊脂玉，郑重其事到：“那一天我要走了，你要记得拿着羊脂玉去咸阳找我……”
　　风去归来兮，云卷之后又云起。掩埋了那段时日的荒芜，零露的思绪一下子闪现出子政的脸庞来。
　　当年的故事烟消云散，那个小男孩儿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秦王子政。零露所有的付出，都将变成利用的棋子。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子卿安抚着她，从她的眼眸里，似乎可以看出满目的不舍和恨意。
　　站在山口下，子卿又与零露说了许多的话。随后又叮嘱静姝，一定要好好照顾零露：“我有要事去办，你们要珍重——”
　　站在石阶上，望着子卿渐行渐远的身影，零露的眼眸间充斥了感激的心情。这静静地青苔，缠绕着零露凌乱的思绪。

　　晓色云开，秋意渐浓。风中，夹杂着浅浅的菊花芬芳。青要山中的百花凋谢，独独剩下了这一丛丛的菊花盛开。
　　卷起珠帘，可以看到山坡上，红色的枫叶和黄色的菊花交相掩映，零露的眼前在渐渐模糊。
　　“天这么黑，兰汀你怎么不点灯呢？”零露一面说着，一面想要挣扎着起身，却不料竟是歪在了地上。
　　随后推门而入的兰汀，见了零露之后忙将她扶起来，惊慌失色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去唤瑶姑姑！”
　　“兰汀，你别去……”其实零露的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这双眼睛，怕是之后再也看不见光明了。
　　记得当初重见光明的时候，还是子政为自己揭开眼眸上的白绫。她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天子——秦王子政。
　　每隔一个月，他都会给自己送来解药。而今距离所说的三年之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而今子政却是返回了秦国，并没有来找自己。
　　原来此时的自己，对于子政而言只是一步废棋了。零露苦笑着坐在阳光下，脑海里尽是子政温婉的笑意。
　　风雨潇潇，江河涛涛。山中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了。齐国被灭，齐王被杀，这一切对于零露而言早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常瑶来看过零露的眼睛，只是不住地叹息摇头：“先时我这里原是有解药的，谁想到她私下里动用秦王的解药，我也是无能为力……”
　　“瑶瑶你总是自作主张，”公输彦走来，看着零露黯淡无光的双眸，微微蹙眉道，“好好地为什么要门中弟子熏瞎双眼？”
　　“双眼目不视物，才可狠下心来对敌方下手，这是门中的规矩，”常瑶板起面孔来，“公输先生若是看不惯，大可离开我这青要山。”
　　原来自从齐国被灭之后，公输彦便带着静姝一起，来到山中。打算同常瑶的青要门一起，联合起来对付秦国。
　　谁想到常瑶的语气这般生硬，公输彦只好自顾自的笑着：“瑶瑶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不过零露的眼睛，必须要从秦王那里拿到解药才可。”
　　午后的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零露独自坐在山坡上，感受着夕阳的余晖所带来的余温。
　　“零露，你知道么？长安君投身在了剑派门下，说是要跟咱们一起对付秦国，公输先生好像还答应了他什么……”飞絮慌张的跑来，将自己所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零露。
　　风吹来，漫天的蒲公英如同花飞雪一般，在空中轻轻飘散着。阳光下，好似梦幻一般的轻盈。
　　虽然零露的眼睛看不见了，可是她却能够听得到蒲公英落地的声音。她伸出手来，任凭蒲公英落在指尖，轻轻地。
　　“也许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根本逃脱不了。”零露的心里，仿佛明白了子卿的用意。
　　常年在外游历的子卿，为何会在子成死后忽然出现？子卿还被允许沿袭长安君的封号，被派遣出使齐国，哪怕他与剑派的公输彦相识。子政却并没有任何怀疑，反而放心的将外交大权交付给子卿？
　　斑驳的阳光，轻轻的洒在落叶之上。零露只觉着喉头一阵甜腥翻涌上来，却是吐出了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