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F|夜间飞行》RandomSomeone

5、第 5 章

　　V.
　　>>>
　　不二穿梭在一排排花架中，不经意间捕捉到一抹艳丽的蓝。他侧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开得正盛的矢车菊。
　　他看着那蓝的耀眼的花朵，静默地出了神。
　　自从上一次时空旅行过后，他已经有月余没有再回到过去。他刚刚带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就被迫中断。除了手冢不曾受伤，一切都和他记忆中完全一致。他这只蝴蝶的微弱振翅也就到此为止。
　　早在夜间飞行开始的时候，不二便预想过这样的结果。事到如今，纵使他无法再进行时空旅行，也不过是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想。无论是蝴蝶效应，还是抽走最初的多米诺骨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他仅仅只是想到了这个结果，就会觉得如此遗憾呢？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开始的夜间飞行？

　　“这是今天刚到的矢车菊噢。”
　　“……诶？”
　　不二站在这束花前太久，久到店员走过来向他推销。
　　“不出意外的话，是今年最后一批了。”店员带着营业性的微笑，礼貌地问道，“要来一束吗？”
　　“啊……好。麻烦你了。”

　　走出花店时，不二被店外炫目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他抬头看去，盛夏的天空蓝得像上帝随手打翻的颜料。那片蓝似乎离他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但不二清楚地明白这不过是视觉上的假象，是他的大脑欺骗他所产生的错觉。
　　可除却他能够辨认的假象，他的生活里又有多少是他臆想出来的谎言？
　　夜间飞行，是否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哟，不二。这么巧。”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不二的思绪。不二回过头，是白石。他微微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白石？你怎么有空跑东京来了。”
　　“喂喂……”白石无奈地看了不二一眼，“几个月没见你第一句话就跟我说这个？不欢迎我？”
　　“哪里，大欢迎喔。”
　　没有在意不二那略带敷衍的调侃，白石摆了摆手。
　　“其实也是一时兴起，我本来没有计划来东京……”
　　“嗯？”
　　“就是那个啦……”白石叹了口气，“原本只打算去横滨看看幸村……但是出来的时候恰好在ins上看到了花火大会的广告。一整个夏天都没有看过，我就想着来看看。”
　　不二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花火大会？”
　　“对，隅田川花火大会。你不知道？话说回来你手里那束花是怎么回事？”

　　***
　　八月末。全国大会落下帷幕。
　　不二坐在观众席后排，平静地看着幸村从组委会手中接过优胜锦旗和奖杯。少年幸村神采飞扬地将奖杯高高举起，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不二饶有兴味地托着下巴，拿起手边的相机拍下这一幕。
　　他见过很多次幸村获胜时的表情。喜悦的。释然的。酣畅的。解脱的。甚至是疲惫的。那些时刻的幸村和现在这个幸村都不一样。现在这个神色奕奕的幸村几乎是他不曾见过的。他很自信，似乎能把整个世界都握在手中的那般自信。不二从未想过，原来幸村也有过这样简单又纯粹的时刻。
　　不二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夜间飞行没有戛然而止，让他看到了昔日对手这样的一面。
　　“他很强。”
　　裕太坐在不二旁边，低声开口。他似乎有些震撼，眼里燃起了跃动的火焰。
　　“嗯。是啊。”
　　“大哥呢？”
　　“嗯？”
　　“大哥和他相比，”裕太转过头来盯着不二，“谁会赢呢？”
　　“谁知道呢。”不二轻点下巴，“上次遇见立海，没有跟他交过手。不好说。”
　　“骗人。”裕太有些气闷地转过头去，摆出一副不想理会不二的表情，“你肯定是知道，就是不想跟我说。”
　　“裕太……”不二无奈，“我是真的不知道。”
　　裕太轻哼一声，没有接话。
　　不二看着裕太气闷的样子不免失笑。虽然他升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裕太当初和他闹翻，是他长年累月的逃避所带来的结果。
　　裕太恨他吗？当然不。不二一直认为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尽管他不是一个好哥哥。他曾以为回避竞争、回避比赛就是对裕太的保护，其实不然。少年人讨厌失败，也讨厌被和人比较。但比赛总是有赢有输，没有人能够永远取得胜利而不失败。裕太会，他也会。就连迄今为止没有输过的幸村，未来也会迎接无数次失败。
　　可怕的不是失败，也不是有人天赋比你更高。可怕的是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获胜的决心，是失败后从此一蹶不振、再无能力走出失败的阴影。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们仍有无限可能去获取胜利。

　　“我说的不知道不是敷衍你……”不二斟酌着开口，“是我觉得会互有胜负的意思。”
　　裕太神色惊讶地转过头，似乎没有想过不二会跟他解释。
　　“这么说吧，”不二耐心地解释，“我们今天看到幸村是这个水平。可是他练习很刻苦，周围的对手都很强。那么下个月，再下个月，他的水平会比现在更高也未可知。也就是说，当下我和他比赛，或许我能赢，但下一次，或许再下一次，胜负都会变化。”
　　“对上他，我也不敢说自己必然能赢。”
　　不二苦笑着，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裕太见了鬼的表情。原本有些尴尬的情绪都在裕太那一个表情中烟消云散。他伸出手，想摸摸裕太的头，但最后手掌拐了个弯，落到了裕太的肩膀上。
　　“裕太也要加油哦。说不定下一次，再下一次就能打赢我了。”
　　“喂！老哥你不要太过分！”

　　***
　　盛夏的白日总是很长，下午四五点的太阳仍旧高悬。不二和裕太走在回家的路上，转过街角时被球场上那个黄色的影子吸引了目光。
　　“比赛结束！幸村胜！6-0！”
　　幸村神色自若地理了理网线，看着他的对手灰头土脸地离开场地。他似乎还没打尽兴，目光扫了一圈在场边围观的少年们。开口询问道：
　　“还有人要来吗？”
　　裕太眼睛一亮，回过头来神色期待地看向不二。不二失笑。
　　“你不介意的话，跟我打一场可以吗？”
　　他走到场边，从随身携带的网球包里掏出球拍。毫无躲闪地迎上了幸村打量的目光，在这样的目光下走到幸村的对场。
　　“青学的不二？久仰大名。”
　　“呵呵。比不上神之子。”
　　幸村神色泰然，让人看不清情绪。
　　“寒暄的话就不说了，哪边？”
　　幸村将球拍立在地上，等待着不二的答复。
　　“Smooth。”
　　红色的球拍像陀螺似的转了几圈，最终，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落地。
　　“一盘制比赛开始！先发不二！”
　　不二走向底线。他掏出一颗网球，然后旋转，抛起，起跳，挥拍——
　　黄绿色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随机变化的旋转让球隐匿在了灼目的日光下。不二看着那球的轨迹，思绪不自觉地飘远了。

　　“消失的发球？有趣。”
　　幸村看着录像，发出了意味深长的赞叹。
　　“雕虫小技罢了。”不二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样的技法没有办法带上世界舞台。”
　　“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是你的话，能在几招之内看出球路？”
　　幸村思索了一会：“不超过一局。”
　　“是吧。你不超过一局便能破解它。五盘三胜制的比赛，它能为我带来的分数并不多。也许可以出其不意，但是这样的招数，没有办法带来长久的胜利。”
　　“那如果让它的球速变快呢？”
　　“嗯？”
　　“你看。现在它好破解的原因是球速过慢，尽管旋转不规则导致落点随机，但在过网前，它的轨迹是可以预测的。”幸村来了兴致，眼睛发亮地看着不二，“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够控制球在过网前就开始不规则旋转，并且让它的速度变高，隐匿性变得更强。你还是可以用不是吗？”
　　“应该是可行的。”不二颔首，“不过……你居然会跟我说这个？”
　　“什么？”
　　“我以为，你不太喜欢插手别人的网球。啊……这不是说我不希望你跟我说这些。相反我很高兴。但是你居然会跟我提这样的建议，我有些惊讶。”
　　“其实我说之前是有些担心的。”
　　幸村左手虚握成拳，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自己的鼻尖。
　　“但是……越是困难的招数，破解起来才更有趣不是吗？如果是你的话，似乎能把那些想象变成现实。”
　　“噢——”不二刻意拖长了语调，“原来你给我提醒，是为了日后破解啊。”
　　“不二，我一直相信你会很强。”幸村正色，“所以我愿意把你当做我的对手，也很期待与你对局。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变强。”
　　那天的不二最终选择了以沉默回应。幸村的期待过于沉重，甚至他也不明白为何幸村会忽然之间对他生出这样沉重的期待。世界赛场强者云集，他以往所自负的天赋和灵感在世界范围内也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纵使如此，幸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他会很强。
　　不二感激这样的信任。在那之后他不断地练习，不断试验。终于在一个月后将消失的发球带上了世界赛场。
　　他以为自己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回应幸村的好意。可那时的他却忽略了，有些话是需要说出口的。

　　“Game by 幸村，6-6！抢七局！”
　　“到此为止吧。”幸村放下了球拍，“不二君，你根本没尽全力吧？打比赛还能走神吗？”
　　“诶？……”被点破的不二有些尴尬，“为什么这么说？”
　　“网球是不会说谎的。”幸村不高兴地沉下脸，尽管年纪尚小，日后那强大的压迫感却初见雏形。“耍我很好玩吗？如果你有这个实力零封我，你就应该全力以赴，不给我任何机会。”
　　“不是这样……我真的没有想过戏弄你。我很享受这场比赛，真的。”
　　“那为什么你没尽全力？”
　　“幸村君的球风非常犀利，破招的球路也很漂亮。”不二毫不吝惜地夸赞道，“跟你打球的时候，因为太享受了，所以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你在开玩笑吗？”幸村皱眉，“难道你觉得输了也无所谓？”
　　“我并不喜欢失败。”不二轻轻地说，“也许我只是在享受比赛的刺激感……这也是享受比赛的方式之一。”
　　幸村眯了眯眼，显然不能认同不二的说法。不二抱歉地笑了笑，向幸村伸出了手。
　　“抱歉。给你陪个不是。这样，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晚上一起去看花火大会怎么样？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喔。”
　　“花火大会？”幸村被不二一打岔，不高兴的表情都被惊讶所取代，“难道不应该跟我认真比一场吗？”
　　“我很乐意。但是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也刚结束全国大会的比赛吧？这对你不公平不是吗？”
　　“我才不要这样的照顾，就算接着比我也会打赢你的。”
　　“可是，这么难得的机会，难道不想去看看吗？隅田川花火大会。一年才一次诶。花火从河面上升起的样子很漂亮哦。”
　　“不二君，”幸村有些好笑地看着不二，“你到底几岁？”
　　“不巧，比你大一些。”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幸村探究地看着不二，“为什么？”
　　“因为我是未来人啊。”不二用跑火车的语气说着真话，“认识你很多很多年的未来人，所以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还是外星人呢，”幸村皱了皱鼻子吐槽，脸上的阴云在不二一通胡闹中渐渐散去，眼角也不经意地染上了几分笑意，“不对，他们管我叫神之子。哼，真幼稚。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心甘情愿把后面去掉。”
　　“那么，神明大人。”不二笑眯眯地接过幸村的话，“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花火大会。”

　　###
　　不二：
　　虽然之前的信一封都没有寄出去，但每每有什么想说的话总还是会想到你。啊，如果有机会的话把这些信一起寄给你似乎也不错。真想看看到时候你收到一叠信的表情。不过也说不定，或许这些信我最终还是一封都不会寄。
　　有些话不需要说你已经知道，有些话现在恐怕还不能说出口。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还在海外征战吧。往年的八月份总是最忙的时候。世界各处奔波，从一个巡回赛到另一个。我回过头来才发觉，这是我步入职业之后第一次在日本过八月。
　　突然说到这个话题是因为我看到了便利店里贴的海报。花火大会的海报。原本我也想去看看，但最近实在是不适合出门。记者实在是太麻烦了。
　　以前没有怎么看过花火大会。小时候想快些长大，觉得看花火很幼稚。后来步入职业，就更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倒是有兴趣和闲心，但也不适合去。今年大约也没有机会。
　　不二上一次看花火是什么时候？你这么喜欢拍照，一定能拍出特别漂亮的照片吧。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你会不会惊讶？虽然一直以来称得上关系不错，但除了U-17那短暂的集训之外，我们一直站在对立的位置。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产生「想和你一起去看花火」的想法。
　　啊，一不小心又写了那么多。那么就先到这里吧。

　　幸村精市

　　***
　　夜幕降临，隅田川河畔熙熙攘攘的人群形成了另一条波澜起伏的河流。黑色的天幕上稀疏地挂着几颗星星，城市的灯火将远处的夜都点亮。
　　不二和幸村走在人潮里，将将避开周围穿着浴衣举着苹果糖奔跑的孩童。那孩子绊了一跤，不二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
　　“小心，摔跤了很危险。”
　　“谢谢哥哥！”
　　小孩笑嘻嘻地向不二大声道谢，接着嗖地一下又跑没了影。
　　不二无奈地笑了笑。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尖锐的响声便划破了夜空。紧接着，金色的花火在夜空中盛放，灿烂又耀眼的光芒在那一瞬间点亮了整个长夜。金色的雨如流星坠落，从天穹碎入河面。
　　嘭。嘭。嘭。
　　一声声巨响过后，人群中传出的欢呼也刺入耳膜。在这样喧闹的杂音中，幸村开了口。
　　“我好像是第一次来看花火大会。”
　　幸村仰望着天幕，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先恐后地绽放。绚丽的光映在他眼里，明明灭灭，像天上的星星。
　　“啊，那真是我的荣幸。”
　　“可是，为什么会向我发出这个邀请呢？”
　　幸村疑惑地转头，烟花盛放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你为什么会答应呢？”
　　“……”
　　“如果不想来的话，直接拒绝就好了不是吗？”不二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幸村的问题。
　　拖着长尾的烟花升上夜空，啪地一声，在天幕上迸溅开四散的光。红。橙。黄。绿。青。蓝。紫。虹光盖过了星星，盖过了灯火，盖过了夜幕中所有其他的光亮。霸道又张扬地占据了整个夜空。
　　幸村在这样的光亮下沉默。他回答不了不二的问题，罕见地无法接话。
　　“呐，幸村。既然是第一次来，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玩什么？”
　　“常见的就算了。捞金鱼和猜灯谜应该都难不住你。不如我们换个方法，玩词语接龙吧。”
　　“词语接龙？”幸村惊讶地扬起眉毛，“不二，你可真是……出人意料。”
　　“试试看嘛。”不二循循善诱，他指了指天上的烟火，“我先开始了噢。はなび（花火）。”
　　“谁要在花火大会玩词语接龙啦……”幸村毫不客气地吐槽，但好胜心战胜了一切，他接过了不二的话，“びっくり（惊吓）。”
　　“噗。”不二低低地笑出声，“那……リアル（现实）。”
　　“我想想……ル……ルワンダ（卢旺达）！”
　　“ダリア（大丽花）。”
　　“アゲハ（凤蝶）。”
　　“はじめまして（初次见面）。”不二弯了弯眼眸，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初次见面，幸村。”
　　幸村微微怔愣了一瞬，又慢慢地弯了眼眸。这一次，光亮真正地住进了他的眼里。
　　“你这个人……”他笑了，“这根本不是初次见面吧。”
　　“但只要我们都同意，这就是我们的初遇。难道不是吗？请多指教，幸村。”
　　人海中忽然又爆发出一阵声浪。
　　花火升空的声音，观众欢呼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孩童奔跑的声音，树梢蝉鸣的声音……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包围了他。但就在这喧闹得过分的夜里，不二仍旧清晰地听见了幸村的回答。
　　“请多指教。还有……谢谢，不二。我很高兴。”
　　幸村话音落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归于寂静。最后一发花火升空，在天幕中张开了闪着光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天空。
　　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