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F|夜间飞行》RandomSomeone

2、第 2 章

　　II.
　　>>>
　　“回到过去？”幸村从画架后面探出头来，脸上还沾了一点蓝色的颜料，惊讶的表情配上花了的脸颇有几分滑稽，“你说真的？”
　　“嗯。似乎是这样。”
　　不二点点头，往幸村的方向走过去。他小心地避开幸村画室里摆放整齐的颜料架，但那对能带着他在夜晚飞向过去的翅膀却仍是不听使唤。纵使他小心避让，仍旧扫掉了放在架子边上的一罐黄色颜料。不二眼疾手快地弯腰一接，却不料想更多的颜料东倒西歪地掉到了他身后扬起来的翅膀上。
　　“噗。”幸村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憋得辛苦，连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别笑了。”不二无奈地说，“来帮我把这些颜料弄下来。”
　　“来了。”幸村笑着起身，走到了不二面前，将那对翅膀上的颜料一瓶瓶拿了下来，“可惜我没有相机，不然可以给你拍张照。永久留念。诶——你别动！”
　　那对翅膀在幸村的触碰下剧烈地一抖，上头的颜料便如同暴风席卷后的果实，刷拉拉从翅膀上落下。铺了满地。
　　“抱歉……”不二满脸歉意，慢慢蹲下身来帮幸村收拾那一地狼藉，“太痒了。”
　　幸村皱了皱鼻子，报复性地摸了一把不二背后的翅膀。这一次不仅是那对翅膀，被触碰的瘙痒从羽毛根部传到了不二全身。不二被激得神经一紧，却不敢再动弹。
　　“明明晚上能够带你飞到过去，怎么到了白天还是一副呆头鹅的样子不听使唤。”幸村收拾着颜料，却不忘吐槽不二背上的翅膀，“你确定回到的是我们的过去吗？”
　　“你说平行时空？”不二没有理会幸村的吐槽，很快地跟上了他的思路，“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现在我也还不清楚「回到过去」这件事本身是否是偶然事件。”
　　“那你之前做了什么和记忆中不一样的事情吗？”
　　“你能记得十二年前普通的一天里的一举一动吗？”
　　幸村的动作一顿。他扬起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不二一眼。
　　“所以，”他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还是做了的对吧。”
　　不二噗嗤一笑。
　　“果然瞒不过你。”

　　“针对新人的欺诈？这不就是无能前辈的霸凌吗。”听过不二的叙述，幸村却没有过多惊讶，“手冢的伤病就是这么来的。”
　　“嗯。”不二点点头，“那年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其实过后回想起来——”
　　幸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不二断掉的下文。不二停顿了半晌，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怎么了？”
　　“不……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当时我什么都没有做。”
　　不二望向了窗外。亮的刺眼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窗台上的花浴着阳光，叶片都被这明亮的光线照得有些透明。这样明亮的光线让他不免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在这样充沛的阳光下，一切阴暗潮湿的晦涩和谎言都无处可逃。
　　“你后悔了吗？”
　　“也许吧。”不二轻声应着，“以前我觉得，追究这些没有意义。过去无法改变，无论那过去是好是坏，它都是我的一部分。”
　　“听起来你似乎并不执着于对错，”幸村靠在椅背上，微微扬起脸看向不二看过去的方向。他被那光线刺得眯了眯眼，却没让不二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可是你还是很耿耿于怀吧？不然你为什么欲言又止。”
　　“嗯。”不二没有否认。他看着阳台外的树，上头有麻雀在筑巢。不二一时看着入了神，“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要是当初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也许有些坏事就不会发生了。”
　　不二垂下眼眸，自嘲般笑了笑。
　　“是不是很矛盾？我明明认为过去无论好坏都是我的一部分，却还是很天真地希望某些坏事从未发生过。可是这根本说不过去。仅仅只是美好的记忆无法让我长成现在的样子。我心知肚明，却仍旧想逃避。”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不二。”幸村温和地看着他，他站起身，走到了不二的身边，却仍旧站在阴影里，“你只是念旧。”
　　不二摇了摇头，没有接话。他的翅膀难得听话地紧紧收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麻雀终于将最后一根树枝放进巢穴，接着吱吱一叫，跳进了它的新家。
　　“以前我缺乏动力去改变什么，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周围的环境。”不二回过头，蓝色的眼睛温和地望着幸村。他罕见地没有笑，因为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微笑的场合。“大家都说我温柔，可是这真的是温柔吗？温柔是无能为力的代名词吗？”
　　“不二，”幸村不赞同地打断了不二的话，“你明知道你不是这样。”
　　“是吗？”不二轻轻地问，“那我应该是什么样？”
　　幸村被他的反问弄得一愣，但不二显然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幸村，”不二笑了笑，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我其实很遗憾，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站出来。以前我觉得这不重要，我就是我。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我的网球都不会因此改变。所以我游刃有余地度过了在青学的前两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只属于我的比赛，打着只属于我的网球。”
　　“但是啊——”不二转过了脸，看向了窗外澄澈碧蓝的天空，“这是不对的。我只是把压力推给了手冢。这是不对的。”
　　“那么，”幸村直截了当地反问，“你是想改变这一切吗？在还未开始的时候扼杀已知的未来，然后弥补你内心的亏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分明是这样想的。你拥有改变一切的决心和勇气吗？”
　　“改变……”不二喃喃地接话，“改变过去……？”

　　***
　　“不二！”菊丸从课桌边上探了个头，“你在做什么？”
　　他双手扒着不二的桌沿，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不二，存在感强得不容忽视。
　　“我在写信。”不二温和地回答。他手上的笔没有停。信上写的每一行字，都是他已知的「过去」，是现在的他将要经历的「未来」。
　　国三那年，他们拿到第一个全国优胜。那是不二周助拿到的第一个全国冠军。然后他们参加U-17，参加海外远征。日本从无人看好的无名小卒一跃成为震惊世界的黑马。再然后——
　　“写信？用邮件不是更快一些吗？”菊丸没有注意信里的内容，专注地看着不二，“现在还有人写信吗？”
　　不二手里的笔一顿。他笑了笑，放下了笔。窗外的樱花枝繁叶茂。略带冷意的风一吹，便有几片花瓣随风飘落到不二的桌面上。
　　“啊。因为想写给十年后的自己。”
　　“十年后的自己？”
　　“嗯。英二不会好奇吗？十年后的自己在做些什么。”
　　“嗯……”菊丸歪过头想了想，“会是会的。但是十年后的我会做什么呢……完全想不出来嘛！”
　　不二笑了笑，似真似假地玩笑道：“英二的话，说不定会成为国民偶像喔~像你喜欢的巧克力一样。”
　　“那也不错！”菊丸搓了搓鼻子，兴致勃勃地接道，“可以做带给人幸福的人也不错！我也要写写看！”

　　>>>
　　咖啡店里人来人往，有些嘈杂的背景音乐伴随着周围人的谈话声钻入耳朵，扰得人难以静心思考。不二坐在角落的座位，小口地抿着杯里浮着碎冰的拿铁，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他的翅膀顺从又听话地紧贴在他背后。如同上次和白石一起出门时一样，没有人能看见它们。
　　这样也不坏。不二苦中作乐地想。至少他可以放心地走出家门。
　　“抱歉……我来晚了！刚刚的通告有些迟，路上还堵车。”
　　全副武装的菊丸出现在不二面前，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抱怨和撒娇。他摘下了口罩和墨镜，帽子却没有摘。那一头火红的发过于显眼，在这样一个阳光洌艳的晴天，菊丸不敢冒险。
　　“没事，我也才刚来。”不二看着菊丸坐下，自己站了起来，“我去帮你点吧。还是抹茶拿铁吗？”
　　“嗯！Thank you！”

　　饮品上得很快。两个人坐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前阵子的聚会你没来，真的太可惜了。”菊丸咬着吸管，口齿含混地说，“你们几个打职业之后越来越难碰头了。难得手冢和越前都回来。”
　　“英二不也很忙吗？”不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的通告不比我们的比赛少吧。”
　　“那不一样，我一直在日本嘛……不像你们，全世界飞来飞去打比赛。”菊丸理亏地抿了抿嘴，“啊——好想念大家一起打球的时候。那时候天天都能一起训练，不像现在，总觉得离你们越来越远了……”
　　“是啊……”不二轻轻叹道，“但是我们不可能一直停在过去。”
　　“我知道，所以只是感叹一句。”
　　菊丸向后一靠，找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位置窝在沙发里。午后的咖啡厅不如之前那般人多，就连音乐也换成了舒缓的小提琴曲。
　　“大家怎么样？”不二状似随意地换了个话题。
　　“大家？都很好啊。”菊丸扯了扯身后的抱枕，把它摆到了腰后，然后掰着手指跟不二一样样地数。
　　“手冢上个月在阿德莱德拿了冠军，越前也在布达佩斯有所收获。大石修完了学分，现在在东大附属医院实习，每天都很忙。阿隆在慢慢接替他爸爸的工作，快要当上主厨了。乾下个月要去瑞士留学，你以后要是去日内瓦打公开赛可能可以去看看他。桃城还是老样子，大胃王，但很爽朗。明明成为了社会人但还是有些冲动。海堂你一定想不到，他跑去读了专门学校，似乎想做老师。”
　　“这样啊。”不二弯了弯眼睛，“真好。”
　　“大家都很好。”菊丸接过不二的话头。他收敛了嬉笑的神色，看向不二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除了你。不二。只有你不在。”
　　“抱歉。”
　　“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希望你跟我道歉的。”
　　不二自知理亏，但他无法向菊丸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无论是长出翅膀还是回到过去，这都不是菊丸能够参与进来的范畴。他感激菊丸的好意和关心。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办法对这份好意予以回应。
　　“英二……谢谢你。”沉默了半晌，不二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从以前开始就是。”
　　听到这个回答，菊丸叹了口气。
　　“我总是搞不懂不二在想什么。”
　　他有些受伤地说：“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不二总会退开一步。哪怕跟你同班三年，哪怕跟你无话不谈，我都不敢说自己是你最信任的人。不二，我也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些。”
　　“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不二认真地望着菊丸，那双蓝色的眼睛罕见地带着无措，“我还记得在U-17的时候你给我写的信。英二一直都注视着我，这一点我真的很感激。我当然很信任你。对我来说你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那么为什么？”菊丸皱着眉头望着不二，“为什么你总是退开一步呢？”
　　“因为有些事情，只有我自己能解决。”不二抱歉地望着菊丸，“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帮我。”
　　菊丸显然对不二的说法不满意。但他却没有再往下试探。十四岁的菊丸英二或许会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直到不二周助说出自己的烦恼。可二十四岁的菊丸不会。成年人总是懂得保持距离，懂得适可而止。这样才能保持彼此之间的联系。可菊丸不会知道的是，正是这一刻的退让，让他永远失去了得到这个答案的机会。
　　“我还是那句话。”菊丸慢慢开口，“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一直都在。”
　　“嗯，谢谢你。英二。”
　　菊丸摇了摇头，有些怅然若失地感叹道。
　　“变成没用的大人了啊……这么想想就更怀念以前的日子。”
　　“以前好像还和你一起给未来的自己写过信……”菊丸怀念地说道，“十二年过去了，那封信都不知道被我塞哪儿了。”
　　不二轻轻点头。早在前两天他就查看过自己的抽屉，那一封既属于过去又属于未来的信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是他回到过去的佐证，是时空缝隙里一次微不足道的蝴蝶振翅。
　　“不过找不到也不要紧。我一直记得以前写过的内容。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当偶像了。”菊丸没有留意到不二的出神。他眯了眯眼，拿起了桌面上的抹茶拿铁，小口小口地抿着。
　　“国中的时候我从巧克力身上获得快乐，所以我想成为能予人快乐的人。现在的我也进入了这一行，做着类似的工作。这么看起来，我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从现在开始要让五万五千人快乐起来」？”不二略带玩味地开口，“你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吗？”
　　“喂喂……那是演唱会限定啦！”菊丸扶额，向一脸戏谑的不二抗议，“不要拿来捉弄我嘛！”
　　“可是，我觉得很棒啊。”不二真诚地微笑着，“上次去看你的演唱会，真的特别快乐。好像什么烦恼都能在那样一场梦里忘记一样。”
　　“毕竟是菊丸大人的演唱会啊！”菊丸有些得意地扬起脸，随即耳朵通红地转移话题，“不说我了。你当年不也写了吗？给未来的信。你那时候的愿望实现了吗？”
　　不二端起咖啡的手一顿。他若无其事地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脸上的表情让人察觉不出端倪。
　　“谁知道呢……或许吧。”